天堂是父母的心（转）

南山夜雨

         早前，朋友白兄送我一本个人散文集，并嘱我多提意见。看了第一篇“天堂是父母的心”，阅读了友人眼看着爱女离去、又不得不放手的痛楚经历，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状的震撼，不忍卒读，无法看完全集。近日偶然翻阅，依旧涕泪不知，惟历经生离死别后，有了更深的感受。转发这篇文章，希望为人父母或即将为人父母者不要错过，期望能够由此让你多一分关于人生和生命的思索。

天堂是父母的心

                                                                                   ○白荣敏
  
                                                                             一

       我而立之后才有了女儿。
       我给她取名白羽，小名瑶瑶。“白羽”来自写汉代飞将军李广的那句诗：“平明寻白羽”，喻一生刚强；“瑶”取义美好与珍贵，同时与“姚”谐音，因为她奶奶和妈妈同姓姚，亦为了珍视这生命和人生的机缘。
       瑶瑶出生时八斤二，是那几天在医院出生的新生儿中最重的。在我眼里，她是那样的可爱，一头浓黑的头发，眼睛眯成一条长线，睫毛很长，嘴巴小巧。两支粉嫩的小手攥成小拳头，曲在胸前，不停地哭。
       我却止不住地笑，做父亲的自豪和幸福充满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一个新的生命降临，来到了我们身边。她是我的女儿，我生命乐章中最重要的音符。
       我和母亲一起照顾着月子中的妻子，同时，为瑶瑶张罗她所需要的一切。小生命需要我们的精心呵护，一种崇高而神圣的情愫在我的内心茁壮成长，那就是父爱。我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做父亲的辛苦与快乐。
       瑶瑶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牵动着我的心。在许多方面她表现优秀，如出生第二天开始吃母乳，未到一个月就能抓住大人递给她的小物品。抱瑶瑶是我每天下班回家后最快乐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瑶瑶最喜欢骑在我身上，高兴时更高兴，不高兴时会破涕为笑，那快乐的神情令我难忘。每当我喊她的乳名时，她会咧着小嘴朝我嫣然一笑，眼里飘过会意的幸福，让我心醉。瑶瑶给全家带来了快乐，时值“非典”肆虐时期，父亲特意冒险从嘉兴赶回来看瑶瑶，他抱瑶瑶时，会情不自禁地用嘴去亲瑶瑶，父亲这个动作被母亲发现时会受到制止，因为父亲嘴边的胡子生硬，母亲怕刺着瑶瑶。
                                                                                二  

       令我们担心的是瑶瑶的黄疸一直未能消退，她的脸色比别的新生儿会黄一些。刚出生时，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有的孩子退得快些，有的则慢些。瑶瑶四十天时带她去妇幼保健院例行体检，医生依然这么认为。只有母亲提出疑虑：是不是瑶瑶在胎内就热？表示了担心。在医生和母亲之间，我们选择听信医生的话，而恰恰是这一次次盲目的听信，促使瑶瑶一步步地走向了绝境。
       妻子忐忑不安，开始查书。书云：新生儿黄疸有两种情况，一是生理性黄疸，出生后早则十天左右，迟则二十来天自然消退；一是病理性黄疸，需检查病因给予治疗。我不相信长势良好的瑶瑶会是后一种黄疸，太过自信。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太快，一晃瑶瑶长到了第四十九天。那是一个周末，我们终于决心抱瑶瑶去做一次肝功检查。
       瑶瑶遭遇她短暂人生中的第一次抽血。针尖迅速扎进大腿，但没有找准血管，往外拔出一半，移动针尖再进，还是没找到，这样再来第三次。小护士紧张得满头大汗；瑶瑶也拼尽全力反抗，却被我们同样用力按住。
       这当儿，我听到了针儿扎进我心脏的声音。
       从这一天开始，瑶瑶经常遭遇突如其来的痛苦，如抽血、打针、喝药。瑶瑶的血管细，抽血和打点滴时很难找准血管，于是一针又一针的，把我们的心都扎碎了。可为了让瑶瑶早一天康复，我们忍受着。技术娴熟的护士能让瑶瑶减轻一些痛苦。从此后我常感叹，能遇到好医生、好护士是病人的福分。
       拿到肝功检查的结果，我盲目的自信被击得粉碎，按照医生的说法，瑶瑶的肝功“一塌糊涂”。
      本地的权威儿科医生所能想到的最大可能就是巨细胞病毒引起的肝炎。于是我们听从医生的建议一边住院治疗，一边抽血送温州检验巨细胞病毒感染情况。
      五十天的瑶瑶住进了医院。这一天，全家人在医院里度过了焦灼不安的第一个不眠之夜。
      我未能预料，这仅仅是开始。
                                                                                    三

       温州的检查报告排除了瑶瑶巨细胞病毒感染的可能，医生认为要查清病因对症施治就必须转院。于是，我们去了温州。温州方面的医生固执地继续进行各种围绕巨细胞病毒的检查，却始终没有找出真正的病因。做彩超医生的胆道闭锁的判断又被后来做核磁共振的医生排除，我们和医生一起陷入迷茫。住院第二十九天，我终于不满医院的条件和医术，怀着非常无奈的心情抱瑶瑶回家。瑶瑶在温州住院期间的遭遇，照样让人不堪回想。每天四瓶的点滴，为了尽量减少扎针的次数，每扎好一次在手上的针头，都用胶布固定，正值盛夏，容易过敏发炎，瑶瑶感觉难受，经常用手扑打床铺。而每次扎针，都是对我们的身心的拷打；最可怜的是瑶瑶，到后来连手掌和额头可以扎针的完好皮肤都难找到了。每当想起瑶瑶这么小的孩子而又承受如此大的折磨和痛苦，我的心脏有被石头击中的痛，眼眶就不由自主地发潮。有一次做核磁共振检查，瑶瑶躺着被推进一个发出巨大声响的仪器内腔。不料医生让瑶瑶喝的安定药不够量，检查还没有完毕时醒了过来。旁边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只有令人恐怖的“怪物”和可怕的声音，瑶瑶惊恐地大哭起来。在可透过玻璃观察的隔壁房间里的妻子见此情景，眼泪奔涌而出。发现瑶瑶生病以来，她还没这样哭过。
       瑶瑶回家后服中药。
       我当时的想法是，在西医治疗无果的情况下看中医，或许会柳暗花明？我的无知和侥幸不单让瑶瑶经受了一个多月吃中药的痛苦，更致命的是拖延了瑶瑶的病情。终于有一天，我替瑶瑶洗澡时很明显地摸到了肿大的肝脏，而在这之前，只有医生凭医术才摸得出她肿大的肝脾。
       我们就去了上海。上海儿科医院同位素检查的结果是以前已经怀疑而又最不敢面对的——先天性胆道闭锁。它属外科性疾病，必须婴儿出生二个月以内施以手术。而瑶瑶在确诊的那一天已经四个月十五天！
     已经太迟了。
     医生的最后方案是做肝移植手术，最适宜的是父母的肝。血型化验的结果，我和妻子的血型相同而与瑶瑶不同，这就意味着我们的肝不适合给瑶瑶。医生又说，可以采用外人的肝，但没有血缘关系的肝脏，排斥强。为了抗排斥，手术后要终生吃药，而这种药副作用大，可能损坏其他内脏，或者还要再次换肝。据记载：目前世界上肝移植病例存活最长的只有二十二年。即使瑶瑶能活到二十二年，那也是一个短暂的花季……
       取舍两难。
       最后不得已做出了一生中最难做出的选择——放弃。
       妻子以泪洗面；我强忍悲痛，但心如刀绞，常撕肝裂肺而不能自持。看着我可爱的女儿，我自责，自责为什么不早一点发现她的病情；我内疚，内疚于为什么不早一些来上海；我心痛，心痛于一个美好的生命的即将消逝，而她又是我的女儿。
       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更值得珍惜！
       在上海住院期间，瑶瑶已能很熟练地翻身，把她放在床上，她一个侧身，用肘子一支，就翻了过来，然后用双肘支起上半身，昂起头，扑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我们。我每天抱着瑶瑶在病区里散心，给瑶瑶讲很多很多的话，父女心有灵犀，她似乎都静静地听着。只有四个多月的孩子，她的眼睛鲜明地写着痛苦和快乐，而她的每一个痛苦和快乐都牵动着我的心。瑶瑶，上天安排了我们不同的血型，爸爸妈妈想给你一个肝却没办法做到……
     不死心。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努力寻求奇迹的出现。在上海找了一个旅社。她们母女住在旅社里，我带着瑶瑶的病历和所有检查报告单，一个医院又一个医院地问询。找了东方肝胆外科医院副院长和从德国学成归来的主任，找了新华医院最好的儿科专家，找了上海中医药大学的儿科教授……但一切都已经难以挽回。
       一周后，我们搂着瑶瑶回家。
                                                                                 
                                                                                 四

       在瑶瑶有限的日子里，我们只能给她加倍的爱。我们心里想着瑶瑶的日子可能不多，但平时没有人愿意多说。我们其实很脆弱，但又很坚强。
       瑶瑶的生命力非常顽强，她在吃母乳的同时开始吃米糊，开始长牙齿，开始认人，开始喜欢捉迷藏，并在快乐时发出清脆而爽朗的“咯咯”声……但病魔也在一步步残酷地侵蚀她的身体，瑶瑶的并发症开始明显，时时表现出痛苦的表情。我尽可能抽出时间和她相处，抱着瑶瑶到溪边听蛙声，到街上看汽车。每一次要上班，我把瑶瑶递给母亲时，她总是伸出双手不肯离开，我走她就哭。于是我就又重新抱回瑶瑶，让母亲跟着我们，直到我上公交车，不得已才让母亲抱着她回家。
       路边的小草在秋天里开始发黄了。
       家里狭窄的空间和单调的布局不容易缓解瑶瑶的病痛了，因此，瑶瑶不愿意呆在家里，会哭闹，而一抱到街上就停止了。瑶瑶看着热闹的世界，虽说看不懂，但减轻了她的病痛。母女俩有时会在某一处等我下班，瑶瑶看到我时，眼里闪烁着喜悦。我从妻子的手中接过她，然后三人一起回家。瑶瑶夜里睡不着，只有依偎在大人的怀里，才能安稳地睡一会儿，我们就轮流着抱她；瑶瑶哭的时候，我让她拿着小灵通，一遍遍地放乐曲给她听，稍舒服一些的瑶瑶会和着音乐的节拍晃动手中的小灵通……我们一起度过一个个难熬又难忘的不眠之夜。
       我们回到了乡下，和瑶瑶的爷爷奶奶一起过年。我永远铭记2004年元宵节的次日。我把怀中的瑶瑶递给父亲后，上楼午休，起床后得知瑶瑶的情况不妙。听父亲说，那阵子瑶瑶一直努力在寻找什么，后来才知道她在寻找爸爸妈妈，她想跟我们告别，抑或是在临走前多看生养她的父母一眼？请你原谅我们，瑶瑶，因为我们想中午休息一下，只有这样才能在晚上更好的陪你。不曾想等不到晚上了……     
      下午六时二十分，瑶瑶艰难地呼出最后一口气。   
       瑶瑶走了，永远走了。我抚摸着瑶瑶的脸，她像睡着了一样。瑶瑶解脱了痛苦，走完了她三百一十一天的人生，但同时带走了我们的幸福和梦。妻子的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抚育瑶瑶，她付出了太多的艰辛，灌注了太多的爱。父母老泪纵横。那一晚，父亲一直抱着她，我们坐在旁边，和瑶瑶度过了最后一个夜晚。
       正月十六的夜晚，天上的月亮很圆，很亮，却亮得惨白惨白；那一晚，元宵节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响了一个通宵，而我们灯火未灭的家，只有一行又一行的清泪，无声地流……
        我原来想送瑶瑶去火化，留一把骨灰，但老人说，这样小就夭折的孩子最好贱埋，好让她尽早转世，不再受苦。我听从了老人的话，同时相信老人的话是真的，这样瑶瑶就不再继续生前的痛苦了。瑶瑶在世的时候饱受折磨，经受了太多的痛苦，瑶瑶，爸爸愿你从此以后能够快乐。
        瑶瑶，你虽去了远方，但爸爸随身带着你的照片，每天都能看见你。你高兴时“咯咯咯”的笑声，你要爸爸抱你时伸出的双手，爸爸叫你时你咧着小嘴会意的神情，都永远镌刻在爸爸的脑海里，一直陪伴着爸爸。
        瑶瑶，不要害怕，在天堂里慢慢长大吧。天堂是父母的心。

[ 本帖最后由 南山夜雨 于 2008-10-21 16:38 编辑 ]

南山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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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人

ppb07 酸

张先生

凤梨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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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成于思

可怜天下父母！

太阳雨

南柯愚生

看了此文，不禁想起周国平先生在《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中说过的一句话：“有一千条理由让你早走，只有一条理由把你挽留，这条理由胜过那一千条理由，它就是我对你的爱。”
很多时候我们无法接受这样一些现实：拥有之后再失去。特别是对你曾经倾注的感情，我们想把握住而不能，毕竟这个世界上，总是一种冥冥之中注定的力量，让我们无能为力。那应该是一种苍凉的创伤！

南山夜雨

原帖由 南柯愚生 于 2008-10-21 17:05 发表
看了此文，不禁想起周国平先生在《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中说过的一句话：“有一千条理由让你早走，只有一条理由把你挽留，这条理由胜过那一千条理由，它就是我对你的爱。”
很多时候我们无法接受这样一些现实：拥 ...

张先生

《游子吟》

慈 母 手 中 线，
游 子 身 上 衣。
临 行 密 密 缝，
意 恐 迟 迟 归。
谁 言 寸 草 心，
报 得 三 春 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