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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白狐

[名作欣赏] 《菊 花 的 刺》 作者:古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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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5 20:35:5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十一章 儒衫人

  天刚亮,向阳城到“展抱山庄”的途中。
  儒衫人减低了前行的速度。因为远远的他已看到了拦在路中十几丈外的一对丑陋无比的
兄弟。
  “人吃人”“锯齿”兄弟的瘾头又犯了,在苦苦搜寻了整个晚上后,就没找到合适对胃
的江湖高手,现在骤然看到了儒衫人似一只大鹏鸟的身法,他们已快乐疯了。
  “阿大,我没看错吧!老远我就发现到这人了,嗯,看他的样子,一定过瘾,一定过
瘾。”“锯齿”老二简直兴奋莫名的对着他的哥哥说。
  “阿弟,有你的,还是你的眼力好,行,等下你多分一条臂膀,嘿……嘿,这可真是皇
天不负苦心人呀,眼睁睁地白忙活了整个晚上,嘿嘿,你瞧,这不是马上老天爷就掉下来了
一只肥羊了吗?嘿嘿……”“锯齿”老大更得意万分,他好像饿了三天突然发现到一大桌满
汉全席好菜的回道。
  停住了身,儒衫人站在这对兄弟面前二丈处。
  看到了这两个七分像鬼,三分像人的“活僵尸”,儒衫人还真吓了一跳。
  因为不论任何人在第一次见到他们兄弟那付尊容和德行后都会吓一跳。尤其在黑夜里,
胆小一点的就算没当场瘫掉,恐怕也会尿了一裤子。
  “有事吗?二位。”儒衫人淡然问道。
  未语先笑,其声如刮锅,还真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锯齿”老大道:“嘿嘿……相好
的,你可是自己一头撞进了鬼门关,我们兄弟俩可找得你好苦哇,嘿嘿……”
  “找我?!”儒衫人有些吃惊道。
  有这两个连鬼见了也头疼的“活人”找,恐怕你连作梦也会吓醒。
  儒衫人吃惊的原因,绝对不是害怕。因为——第一,他艺高人胆大。
  第二,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令他再感到害怕了。
  第三,他认为只有人才是最可怕,而且还是一个“普通”的人,像这种装神弄鬼的人,
老实说他已经起了反感。
  *“是的,找你,我们不找你又何必在这里等你?”“锯齿”老二接着道。
  他的声音虽然比起他哥哥的好听一点,但是离人味还是有着一段距离。
  “找我?!等我?!我想你们恐怕弄错了吧!呢,现在我已经想起来了,该找的应该是
我,而且我一直找了你们好久。”儒衫人突然这样说道。
  现在轮到“锯齿兄弟”吃惊了,因为他们全不明白什么时候曾和这俊伟的儒衫人有过接
触,而且对方非但没像一般人那样见到自己被吓得半死,反而好像一付笃定如山的架势。
  “你……你认识我们?”“锯齿”老二道。
  “认识?!我怎会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就凭二位的尊容,连鬼都不敢和你们打交道,我
又不是阎罗王怎么会认识你们?”儒衫人愈来愈镇定了,居然开始有了俏皮话。
  “你……你不认识我们怎么会找我们?”“锯齿”老二有些迷惑道。
  “猜猜看?”儒衫人好整以暇,背着双手道。
  “老二,不要和他噜嗦了,赶快办完了事好回去生火烧水。”“锯齿”老大有些心急对
着他弟弟说。
  “阿大,等一下,我看这人有些不太对,让我先盘盘他的道。”“锯齿”老二回道。
  好像世上的双胞胎,大多数都是小的比较灵光机伶些,“锯齿”老二比他的哥聪明,所
以凡是对外处“世”,也全是他出头。
  “你不要故作神秘,快说你到底是谁?又怎么会找我们?”“锯齿”老H道。
  “噢?猜不出吗?那我就告诉你们好了,我虽然不认识你们,我却是听过你们,‘人吃
人’的锯齿兄弟对不对?至于我说你们的目的,也和你们一样哩。”儒衫人居然还有些笑容
的对着他兄弟二人道。
  *“对,对极啦,我虽然不吃人肉,可却喜欢杀鬼哩,你们不是喜欢装鬼吗?”儒衫人
笑道。
  “你……你活见鬼啦,我看你大概真的活腻味了,这可不能怨我们兄弟,既是你不想活
了,我们只好成全你。”“锯齿”老二气极道。
  “活见鬼?!我当然活见鬼,你们不就是如假包换的吃人鬼吗?可是今天遇到了我,算
你们碰上了倒霉鬼,请——就让我们这三个鬼来一场鬼打鬼,看看谁会成了真正的鬼。”
  儒衫人满口“鬼”话,可真把“人吃人”兄弟俩差点气得呕血。
  “锯齿兄弟”在两淮道上连小儿夜时只要一听到他们的名字都会吓得不敢哭,他们那份
恐怖、狠毒、残暴也就可想而知了。寻常一些的武林人士碰上了他们避之犹恐不及,他们又
几曾碰到过像儒衫人这般嘻笑讽骂,鬼话连篇的人。
  所以“锯齿兄弟”一阵怪叫后,“狼牙棒”“骷髅棒”同时挟起一阵腥风漫天黑影的罩
向儒衫人。
  儒衫人的身子如柳叶飘舞般,在他们兄弟二人的间隙中款摆,同时嘴里仍笑道:“哟,
怎么说着说着鬼就上身啦!”
  *“人吃人”兄弟二人武功在江湖中虽不算顶尖,但也少有敌手,现在一经接触二人不
禁有些心寒胆颤了。
  因为这儒衫人的功力已高得令他们无从想象,不但自己二人已拚出全力未能沾得厂人家
一根汗毛,甚至看人家那轻松劲,就好像早起在哪做运动练身体一样。
  尤其可怕是人家非但未见兵哭,而且手还一直背在身后,只在闪躲而没出招。
  “这场架恐怕是很难打了。”“锯齿”老二心里想,可是手上却不慢,仍然是一味猛
攻、狠砸。
  而“锯齿”老大心眼没有那么细密,虽然觉得对方身法轻灵,每每能够在眼看自己即将
得手的攻势下躲了开去,还认为是人家的运气,却没想到如果对方随便在闪躲的同时出招,
自己也就没有现在这样的轻松了。
  因为对方没有攻击,自己就不用防守。
  不用防守而只要攻击的战斗——无论什么战斗,都是很好打的。
  攻击的人猛烈、狠毒、毫不容情,那一轮轮的棒影,忽上忽下,密不透风全朝着对方的
要害处下手。
  而儒衫人,潇洒、轻盈、如风摆柳,那一条条的身影,忽东忽西,如鬼魅般,连衣角也
没让对方沾上一点。
  “住……住手。”“锯齿”老二冷汗直冒,突然退出圈外吼道。
  “锯齿”老大听得弟弟猛古丁的一吼,手下一缓,也不自觉的停住攻击,却愕然的望着
他。
  儒衫人气定神闲的笑道:“住手?!你有没有搞错?!我到现在连手都还没出呢?你
说,这手要怎么个住法?”
  僵尸不会脸红,“锯齿兄弟”是人。
  只见“锯齿”老二惨白的脸蓦然一红。
  “你……你到底是谁?!”
  “怎么?!到现在才想起来问我是谁?”
  “光棍眼……眼里不揉砂子,是汉子的就……就报个名儿。”“锯齿”老二有些惶恐结
巴的道。
  “不必啦,我保证我和你们两个是绝对没有一点亲戚关系,这攀门道的话就免了。”儒
衫人悠闲的道。
  “你……你见不得人么?”
  “是吗?好,在我问过你们两人几句话后,你一定知道我是谁,现在这架既然你们不打
了,就必须答我问话,有人说你们曾在平阳县的‘连升客栈’下药带走了‘快手小呆’对不
对?”儒衫人此刻已变了态度和语气道。
  惊然一惊,“锯齿兄弟”同时道:“你……你说什么?!”儒衫人冷厉道:“你们现在
最好听清楚我说的话,要不然……”
  像一道闪电掠过,“锯齿兄弟”二人脖上同时感到一阵冰凉,而儒衫人的外衣又合拢。
  不用说,他二人已经在阎王殿前打了一转回来,因为那一道白光虽然看不清楚,但是他
们却知道那是一把剑,一把要人命的剑。
  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快的剑?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锯齿兄弟”现在就真的像见到鬼一样的瞪视着儒衫人,而他们的表情是可笑的。
  能吓死人的二张脸,会变成被人吓死的两张脸,没有看过的人,是绝对无法想象得到。
  “不用我说你们也一定知道那是一把剑,我可以告诉你们,只要我高兴,我可以随时再
玩一次,不过再一次的时候我敢肯定,那不会再贴着你们的脖子,而是切过你们的喉咙。”
  顿了顿,儒衫人接着又道。“现在告诉我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当然我要听的是真话,而
你们不要想耍花样,真话假话我可以很容易就分得出来。”
  *会吃人的人,只能说他大胆。
  会吃人的人,并不一定胆大。
  大胆和胆大表面上看似乎是一样的意思,却仍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尤其在有生命危险
和没有生命危险的时候。
  吃人毕竟自己不会死。
  所以。“锯齿兄弟”可以大胆的吃。
  现在自己不说实话就会死,这时候也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到底胆子够不够大了。
  *“有……有的。”“锯齿老二”的舌头几乎已快打结的说。“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
你们本来的目标并不是‘快手那么你们的对象是谁?说!”儒衫人冷峻严厉的道。
  “是……是‘鬼捕’……和员外李……”
  “理由?”儒衫人只冰冷的说了两个字。
  然而这两个字却无疑像两柄大锤头,一下子擂中了“锯齿兄弟”二人的心头。
  因为他们知道这理由说出来后,只要落人别人的耳中,就成了自己丧命的理由了。
  “我们……我们只想吃他们的肉……罢。”“锯齿”老二意图狡赖道。
  “是吗?”
  当“吗”字余音未落,“锯齿”老二已惨厉叫道:“妈呀!
  一只右耳落在黄土地上,蹦了两蹦才停止。
  刹时“锯齿”老二的半边脸上、白麻衣襟上、地上,已染红了一片。
  而就在“锯齿”老二刚才瞧见那一道白色闪光时,懦衫人的外衣又合了拢来。
  *很想弯下腰去拾捡自己的那只耳朵,可是“锯齿”老二已痛得连站也快站不住了。
  现在他眼睛瞪得像快凸出来般,直瞧着那只模样古怪的耳朵,而两只手排命的捂住流血
的地方,狼牙棒也早落在了自己脚旁。
  是的,他怎么也不相信那只耳朵会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而他的感觉告诉自己绝不会
错的,那是自己的耳朵。
  一个人只能看到别人的耳朵,却无法看到自己的耳朵。
  当你有一天看到自己耳朵的时候,那种情形也一定是无法形容的。
  “那是你的,绝对错不了,你可以不用看了,嗯,这样也好,以后别人再也不会分不清
到底你们两个,哪一个是哥哥,哪一个又是弟弟了。”
  两个人四只眼,全都露出愤怒、仇恨的目光看着儒衫人。
  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对方绝不是开玩笑,虽然他说话的语气仍然有着开玩笑的味道。
  打或逃?他们两个人几乎同时想到。
  儒衫人这时却又说话:“不要心存侥幸,无论你们想干什么,我保证你们在还没做之前
一定快不过我,现在,继续我们的话题,来,你是哥哥吧!你来回答,记着这只耳朵,我不
希望再看到另外一只,嗯,理由?”
  “锯齿”老大惊恐的退后二步,他相极了。
  其声如哭般的道:“我……我……你……他……他们……”却什么也说不出。
  儒衫人明白了,只得转头又对着“锯齿”老二说:“还是你说吧!不过后果你可是要负
责。”后来的“你”字却是对着老大说。
  那老大不由立刻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道:“阿……阿弟,你……你可要说实话哟。”
  “奉谁的命?”
  “我们头头的命……”
  “他是谁?”
  “我们也……也不知道。”
  儒衫人双目一瞪。
  “锯齿”老大已捂双耳退后好几步。
  “真……真的,我们受了他药物的控制,不得不听他的话,他每次和我们碰面时都是蒙
着面的。”
  “那么你们又怎么知道是他?”
  “他有一种菊花形状的飞缥,只要他一亮出来,我们就知道是他了。”
  “菊花镖?”
  “是的,像菊花一样的镖。”
  儒衫人望着晨光的天边苦思,他实在没听过有谁的镖是菊花型的,而这个蒙面人也真是
太神秘了些。
  机会是稍纵即逝。
  能不能判断机会又是一回事。
  在生死关头上,如果不判断那到底是不是个机会,所造成的后果也就往往想象不到。
  一下子二十几支“丧门钉”像倾巢的蜜蜂全叮向儒衫人,紧接着一只“骷髅棒”从侧面
袭击而来,而对面的“狼牙棒”也搂头盖脸的抢下。
  就在儒衫人似乎有些想的人神,“锯齿兄弟”趁机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色,不分先后的
攻击就开始了。
  在他们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一个攻敌不意的好机会。
  事实上这也是一个好机会,然而他们却错估了对方。
  于是,开始的也快,结束的也快。
  而这开始的结果,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却是自己的生命。
  *“我说过要你们不要玩花样,怎么你们就是不肯相信呢?以你们的所为本来就是死有
余辜,然而我却一直在为你们找活下去的理由,你们自己却放弃了,这又怨得了谁?”儒衫
人望着地上的“锯齿兄弟”语音冷漠的说。
  地上,“锯齿”老大已断了气,双睛暴突,好像不明白自己的喉头怎么一下子就接不上
了气。
  而“锯齿”老二闪躲了一下,虽然喉咙未完全断,可是也恐怕活不长了。
  只见他现在顾不得耳朵处,双手紧握住自己的颈子,横卧在地,声音就像漏了气的风箱
般道:“我……我知道……你是谁了……怎么会是……会是你呢?……”
  牵动了一下嘴角,儒衫人道:“是吗?你应该早就想到了才对.当我第二次出剑的时
候,你就该想到了才对,可惜你竟没想到,否则你应该不敢冒险的。”
  “锯齿”老二真的见到了“鬼”,他生涩惨然的又遭:“你的剑……真……的好快……
能再让……让我……看……看一次吗……”
  儒衫人看着这垂死的江湖恶人,心中突觉不忍,当然他明白他的意思,毕竟他现在的痛
苦是多余的。
  于是——又是白光一闪即敛。
  “锯齿”老二这次看清楚了,却也永远无法再看到了,因为他的胸口正泪泪流出血来,
那是心脏的位置。
  儒衫人这次没有立刻收剑到衣内。
  他当然是要让“锯齿”老二看得更清楚些。
  那是一柄极为窄的剑,竟只一指,长约二尺半。
  用这么短又这么窄的剑,他的剑术一定非常惊人,不只惊人,恐怕已经到了剑术中最高
的境界了。
  无可否认的,儒衫人的剑术就有这种功力。
  奇怪的是当他拉开外衣时,竟然看不到剑鞘在里面。
  没有剑鞘的剑不是出剑更快?那是一定的。
  出剑快的人在与敌人搏斗时当然也容易抢了先机。
  *挂好了剑在衣内,儒衫人走了,迎着朝阳。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吃人”的人了。
  可是他知道却有许多人比“人吃人”更为可怕。
  因为他们却是把人吃得连一根头发也不会留下。
  早起的鸟有虫吃。
  儒衫人一夜没睡,就不知他找到了什么?早起的虫被鸟吃。
  “锯齿”兄弟,一夜没睡,以为自己是早起的鸟,谁又知道却变成了早起的虫。
  这世间的事,又有哪一桩是可预料的呢?***“展抱山庄”展龙的客房里。
  “鬼捕”的气色已好了许多,他这条命总算捡了回来,当然他明白是谁救了自己。
  展龙的武功没有他的医术好,因为他觉得救人要比杀人来得好。
  所以他从小就钻研医学,对学武没有多大的兴趣,虽然他的父亲是名满天下的“神医武
匠”展天虹。
  武林中人可能不认识展龙,可是绝对不会没听过展天虹。
  因为“神医武区”展天虹在四十年前就已领袖群伦,为各门各派尊崇为武林盟主。
  然而天妒英才,他才刚刚生下展氏兄妹就撒手人环,可怜“神医”救人无数,却救不了
自己。
  *“今天觉得怎么样?药服了没有?”展龙憨厚的笑问着“鬼捕”铁成功道。
  “谢谢你啦,展少侠,除了伤口还有些疼痛外,其他的倒还好,药我当然要按时服用,
我还没活够呢。”“鬼捕”语声略嫌中气不足的道。
  “嗯,我看再十天你这‘鬼捕’就又可去办案拿人了哩!”
  “这还不是多亏了你这回春妙手,活神仙吗?”“鬼捕”笑道。
  “哪儿话,你太客气啦!”展尤俊脸上竟有一丝缅腆地道。
  “老弟,那位去了哪?怎么一整天没有见着?”“鬼捕”坐起了身,靠在床柱旁问。
  “还不是又出去找李员外了,他也真是的,你就不知道他有多焦急。”
  “哎,只恨我忙没帮上,反而拖累了他。”“鬼捕”叹了口气接着道。
  “这是什么话?!你要这么说,那我不更无地自容了吗?我也是他的朋友,只要有心就
成啦.何况大老远的你能赶来,光这份热诚,。已够人感动的了。”
  “这李员外该不会遭到什么不测吧?也怪让我揪心的,你说为什么‘快手小果’会突然
发神经的下战书到丐帮约斗他呢?”“鬼捕”忧戚的道。
  “我也不知道,你不是说他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吗?怎么居然会弄出这种局面来?
真是让人猜不透个中原委。”
  展龙回道。
  “我对他们的认识也有限,虽然共处了几天我只能感觉到他们似乎有一点点说不出来的
那种……那……呃,隔阂。”
  “鬼捕”想了一想道。
  “真没想到二少的事情还没了,现在又会出了这种事情,现在所有的人几乎都知道了七
月初七的望江楼之会,这还真是让人伤脑筋的一件事,偏偏两个当事人竟连一个也找不到,
到底为了什么?外人可是猜都无从猜起。”展龙回道。
  “但愿他能快点找到他们两个,事情说不定还能有个转机,要不然在外人看来是一场热
闹,在我们了解的人来说却无异是一场悲剧了,哎,这两个人……”“鬼捕”想到这两个曾
经情渝手足的人就不禁叹气。
  “问题是就算他能找到他们两人,又怎能明说?既不能明说又怎能化解这一场约斗,你
也知道的,他现在不只是不便,而是不能露面。”展龙也无奈的说道。
  “鬼捕”默然了。
  展龙也默然了。
  因为他们实在不知道如何去解决这件事情。
  展龙和“鬼捕”铁成功好像知道许多事情。
  “他”是谁?为什么不能露面?难道儒衫人是燕二少?不会吧?二少已死了。
  但是——只有被人认为死了的人,才是不能露面的。

  -------------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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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5 20:36:0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十二章 情、义?难!

  再好的友谊,掺杂了女人在里面,这段友谊也就像一杯醇酒暴露过久,慢慢的变得不醉
了。
  如果这个女人文像水的话,那么这杯酒非但不醇,恐怕还会淡得让人喝不下去。
  喝不下去的酒只有倒掉。
  李员外实在不明白小呆怎么会做出这种荒唐而又让自己下不了台的事情。
  他实在气极了,气得恨不得立刻找到他把七月初七的约会提前到明天,到现在。
  再好脾气的人,都有脾气。
  李员外既不是好脾气的人,又不是吃软怕硬的江湖末流人物,所以在他得知小果居然
“公告天下”约斗自己时,那一腔愤怒就和火山爆发差不了多少。
  他现在根本不去想小呆为什么要约斗自己?因为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既然发生了,
就表示小呆已经不把那一段情同生死的友谊放在了眼里。

  气归气,事实归事实。
  李员外了解小呆就像了解自己一样。
  小呆要杀一个人,他一定要在把对方完全了解后才会谋定而动。
  多少年的交情,小呆对自己的一切岂能不了解。
  所以李员外有些惶恐,只因为自己对小呆来说是一点隐秘也没有。
  而且李员外更明白自己绝对不是小呆的对手。
  他知道自己如果赴约,决战的后果,一定是自己落败,然而他又不得不赴约。
  这其中不但牵涉到自己的名声,更牵涉到丐帮整个的声誉。
  因为丐帮里绝没有贪生怕死,不敢应战之辈。
  何况自己又是丐帮的“荣誉总监察”,这更不容自己退缩。
  因此这两天李员外几乎没有睡过一场好觉吃过一顿安心饭。
  他所想的,全都是怎么在这一战里能够不败。
  当然能够得胜是最好。
  这些事情,凤姑娘当然全看在了眼里,因为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她转知李员外的。
  李员外看到了凤姑娘眼里那种忧心、烦恼……他的心好像被人突然重重的抽了一鞭子。
  不用说他也明白她眼里所代表的意义。

  凤姑娘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能不去吗?”
  “你明知道不能的。”
  “你不知道你的成功机会只占了一成?”
  “我知道,可是就算死,我也不能让天下人骂我员外李是个胆小怯弱的懦夫。”
  “你猜不出‘快手小呆’约斗你的原因吗?”
  “要杀一个人并不需要充足的理由,现在就算他不杀我,我也要杀他,因为我是李员
外,并不是一个真正养尊处优,整天数着银子的李员外。”
  “你有没有想到如果你死了,我又怎么办?”
  是的,万一自己死了,这个刚开始萌芽的爱情岂非也随之夭折?这个女人能经得起这种
打击?爱情的开始本就不易,它的结束更不应该是那么过下去?英雄气短了,李员外实在不
愿去想这个问题,却又不得不想。
  愈想他就愈怕,愈怕他就愈提不起勇气去赴约。
  爱情可以使一个胆小的人突然变得胆大。
  然而爱情也一样可以使一个英雄变成狗熊。
  尤其假得几乎乱真的爱情,更可以使一个真正富甲一方的“员外”变成一个穷光蛋。

  现在李员外感到害怕了。
  他怕失去这个美若天仙的情人。
  更怕失去了他一生中的第“二”次的爱情。
  第一次的爱情既然没有结果,那么他又怎么能让这第二次的爱走上同样的路呢?他戚然
无助的望着她,希望她能告诉自己到底要不要去?“是的,你应该去,一个男人可以失去
爱,却不能失去名声,尤其是名声愈大愈响亮的人。”
  凤姑娘为李员外做了决定。
  没有一个女人会希望自己的爱人是个懦夫,特别是还没有结婚的女人,更希望自己的爱
人是个英雄。
  “可是我不希望你去送死,所以你必须听我的。”凤姑娘又接着说。
  李员外不太明白的望着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我既不能让你不去,又不想你死,最
好的方法就是你能打败‘快手小呆’,当然你我都知道你不是他的对手,但那是从前。一个
人的武功总不会停留在某一个阶段的是不?如果你的武功突然增强了,强至‘快手小呆’也
不是你的对手,或者你突然学会了一种任何人也无法抵挡的杀着,那么你既可去,又不必
死,岂不是两全其美?”凤姑娘紧盯着李员外道。
  “你能否说明白些。”
  “我父亲曾研制出一种能让人短时间兴奋、亢进的药,这种药服后能激发一个人潜意识
的体能,也就是说能一下提升自己的功力,我准备到时候让你服下这种药,不过……不过这
种药可能会产生不良的后果……”
  “我不怕。”李员外立刻接着说,却没考虑到那是什么样的后果。
  “另外,我预备利用这几天的工夫,传你一套暗器,在危急时虽不一定能置对方于死
地,但自保却足足有余,你可得好好用心的学哟,我可真的不愿你死呢?”

  李员外实在没想到展风的父亲居然是一代武林盟主“神医武匠”展天虹。
  尤其令他心惊的乃是展凤的武功竟然超过自己许多,因为这些天的相处,他只知道她的
医术高明,却没想到武功也高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本来嘛,武林盟主“神医武匠”的后人岂有不会武不会医的?再者,李员外的眼里除了
只看到展凤的美外,又哪想得到其他?谁说爱情是盲目的?李员外现在竟然盲目到连展民教
他的暗器是什么都弄不清了。
  他难道不知道现在学的竟是“漫天花雨”的针法?而这种暗器本身又不须特别制作,只
要是大号一点的绣花针都可用得很趁手。

  聪明的人,无论学什么都会学得很快。
  李员外是个聪明人。
  他能炖出那么好的狗肉来,当然他学起“针”来更是事半功倍。
  因为厨房和女红好像是一体的。
  他现在居然可以在一丈外,把一大把的绣花针一支接一支的甩出,穿过窗纸,而窗纸上
的洞只有一个。
  他更能把三十四支绣花针同时丢出,而排出一个“呆”字来。
  他竟然那么恨“快手小呆”?还是他在想到底哪一个人是呆子?

  凤姑娘满意极了。
  她满意李员外的聪明苦练。
  她更满意李员外的听话。
  每一个女人都希望男人听话。
  因为听话的男人是不会作怪的。
  李员外是一个听话的男人。
  那么,他就一定不会作怪呢?

  丐帮江南第四十二分支舵舵主“独眼丐”戴乐山虽然无法把战书传给李员外。
  可是在初四的早上他却收到李员外的手今,那手今只有八个字。
  字谕戴舵主乐山放出消息“准时赴约”
  总监察李员外。
  他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这纸手令,因为他看到这张纸的时候,它已静静地放在了他的桌子
上。
  但是他绝对是李员外的亲手笔,而且后面“打狗棒”的花押,是任何人所无法假冒的。

  原本急得鸡飞狗跳的丐帮门人弟子不急了。
  而芙蓉城也更热闹了。
  因为来此的人更多,而且大家也全知道了这场架是百分之一百的死约会,非打不可。
  赌场、钱庄忙着收注。
  武林人物忙着奔走相告。
  甚至大姑娘们也忙着选衣购手饰,因为他们全想瞧瞧“快手小呆”的风采;看看李员外
“迷死人”的微笑。
  她们选衣购手饰却是准备那一天好好亮亮相,因为她们全都知道“快手小呆”和李员外
专门喜欢吃漂亮女人的“豆腐”。

  “鬼捕”和展龙在得到儒衫人的通知后,已经提早了二天到了芙蓉城。
  别人的早到,是怕错过了热闹。
  “鬼捕”铁成功和展龙的早到,却是准备来劝架的;如果他们能先发现到李员外或者
“快手小呆”。
  因为儒衫人不但没找到李员外,甚至“快手小呆”也失去了踪迹。

  有人说“快手小果”是北地一只鼎。
  也有人说李员外是江南一根柱。
  更有人说这两个人不但是武林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并且全都有大将之风,谁要想称霸
武林,统御江湖,这两个人非得先拉拢住不可。
  这场约斗,浅薄的人认为是场龙争虎斗,机会不可错过。
  识远的人,不免忧心怔怔,认为这场火拚的结果,一定有人拍手称快。
  “鬼捕”和展龙正是这识远之人。
  所以他们一到了芙蓉城,便立刻放下了行李,大街小巷,酒楼茶肆,漫无目的的寻找。

  望江楼——它不是个茶楼,也不是个酒楼,更不是个钟楼。
  它只是个大花园而已,因为这个花园的名字就叫望江楼。
  就好像李员外叫员外,并不是个真正的员外一样。
  望江为锦江第一名胜,来此游玩赏花之人自是络绎不绝。
  “鬼捕”和展龙二人现在正于一凉亭前观看着这付对联。望汪楼,望汪流,望江楼上望
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印月并,印月影,印月并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上联自然写景,后联亦堪称绝对。
  展龙叹道:“好对联。”
  “鬼捕”若有所思,却道:“江楼,江流千古,我只希望切莫人几千古于此。”
  明白“鬼捕”所言,展龙俊逸的脸上也不禁浮起一层优戚道:“大捕头,有许多事情非
局外人所能左右的,一切自有天命,我们只有多尽人事罢了。”
  “鬼捕”道:“我只望能先找到‘快手小呆’,或许他看在我曾冒死救过他的份上,能
听我一言,放弃了这场决斗。”
  展龙道:“但愿如此,否则逼得那位出面,不但前功尽弃,恐怕燕家的冤屈也难以得伸
了。”
  “鬼捕”真的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这个时候,会看到这个人。
  这个人修伟挺拔,正搂着一个白衣女人,面向江心,背对着后面的小径,同坐在一方石
椅上,状甚亲密的谈论着什么,只见那不时浅言低笑。
  小径上不时人来人往,最多人们会好奇的看上这一男一女的背影一眼,露出羡慕的眼光
来。
  而“鬼捕”现在的表情却就像大白天看到鬼一样。
  一个连“鬼”也能捉来的捕头,当然有他成功与特殊的条件。
  铁成功的记忆之绝非一般人可以比得上,他不只见过一面的人一辈子不会忘记,甚至任
何时候,只要看见那个人的背影,他也能立刻分辨出来。
  现在他已可确定这个人是燕大少爷——燕获。
  一个在他认为已死的人突然出现了,怎么会不令他心惊?就算没死吧!一个疯了的人,
又怎能像一个正常的人坐在那里搂着个女人,“谈情说爱”呢?当然现在摆在他眼前的人,
不但没死,也没疯,所以这份震惊也就让他直揉眼睛了。
  他拉着展龙躲到了远远的一角。
  他必须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也知道如果靠得太近一定会让对方发觉,而对方
如果没疯,就一定认识自己。
  他更知道那人如果有着什么隐秘,而又不愿让人发觉的话,自己说不定就会真的去捉
“鬼”了。
  这是“鬼捕”聪明的地方。
  一个脑袋瓜子不灵光的人,是绝对无法干上“江南总捕头”的。
  那个白衣女也绝不会是燕大少奶奶。
  她很美,美得有些冷艳。
  然而她现在非但不冷,仿佛给人有一种心跳耳热的感觉。
  因为她的笑声虽很轻微,但对一个练武人来说,这种距离已可听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种只有在某种场合才能听到的一种笑声。
  展龙听不到什么,因为他几乎不懂什么武功。
  然而他是一个聪明人,所以当“鬼捕”的话还没说完,他已完全了解他的意思。
  他像一个儒雅的贵公子,慢慢沿着这条小径踱了过去,左顾右盼完全一付赏花游客相。
  再聪明的人也有犯错的时候。
  展龙和“鬼捕”全是聪明人。
  错在展龙没有听完“鬼捕”的话,他以为只是来听听这对情侣谈些什么应该没有什么大
不了的事。
  错在“鬼捕”没有想到燕二少的朋友燕大少爷又怎么会不认识?所以当展龙看到燕大少
回过头来时,他愕住了。
  因为他绝没想到这个人是燕大少爷燕获。
  燕获没有说话,只冷然的瞅着展龙那张俊逸的脸。
  而展龙只得嗫嚅说道:‘“燕……燕见你好,竟……竟没想到在这能碰到燕兄。”
  燕获仍未说话,但是他的目光就像两把利剑,仿佛要刺穿展龙一样。
  尴尬的举手长揖,展龙只得又道:“喔,抱歉扰了燕兄雅兴,小弟……小弟就此……”
  “慢着,展兄,我有话说。”燕获未待展龙话说完,已长身站起。
  “不……不知燕只有何指教?”展龙惊道。
  燕获阴鸷一笑道:“展兄,好兴致,是一人来此吗?”展龙毕竟江湖经验差些,嘴里说
着话,目光却不由向旁一瞥道:“是……是的,小弟一人来此游园。”
  燕获老江湖了,岂会上当,口里阴笑道:“嘿嘿………展兄奈何如此小器,何不将贵友
引见引见?”
  展龙更是窘迫道:“哪………哪里,小弟实在只是一个来游这望江楼,燕兄如没其他事
情,小弟就此告别。”
  此刻游人渐多,燕获已发觉到“鬼捕”身影已混入人堆,他的眼睛一亮,因为他也看清
了“鬼捕。”
  一个人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或者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人,往往也就会招来了杀身之
祸。
  尤其在江湖中更是如此。
  “鬼捕”和展龙已经感觉到周遭的压迫感,那种感觉是外人所无法体会的。

  客栈里,深夜。
  “疯了的人会突然好起来吗?”“鬼捕”像自语又像对着旁边喝茶的展龙说。
  “是的,疯也是一种病,是病只要吃药就治得好。”
  这句话却不是展龙说的。
  因为这句话是从门外传进来的。
  话才说完,门已被人用内掌劲震开。
  “你来了?”“鬼捕”看着门外道。
  “我不能不来。”燕获道。
  “我知道,深夜客来茶当酒,既来了何不进来坐一会?”“鬼捕”道。
  “我不是来喝酒的。”燕获已进来了,灯光照在他的脸上竟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和令人寒心的冷漠。
  这时候凡是认识他的人,恐怕谁也不敢相信,这就是“无回燕”燕大少爷。
  因为“无回燕”燕获给人的感觉一向就是江湖名人,君子风范,无论任何时候都是热诚
的和霭的。
  “无回”的意思就是不管任何人只要对他开了口,就从来不会空手而回。无论你开口所
求是钱财或是求事,他都能令你满意。
  然而现在他的脸上就像结了一层寒霜般,就算你有天大的事,燃眉的急需,看到他的样
子,只怕到了嘴边的话,也非给咽了回去不可。
  何况他现在样子,是真正的不达目的绝不会回去的样子。
  “你来的目的是不是怀疑我发现了什么?”
  “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是不能让任何人怀疑的。”
  “我知道,只是我想知道为了什么?”
  “目前你还不会死,可是当你知道了为什么后,你就必须死了,现在你是不是还想知
道?”
  “鬼捕”想了一会,道:“那么我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现在你预备怎么办?”
  “把你所知道的完全忘掉,回到你来的地方去,有许多事不是你这‘捕头’所能管得了
的,我这是忠言,想必逆耳,听与不听全在于你。”
  “那么我也告诉你,走与不走是我的事,于公于私这件事我都会查个一清二楚,江湖
事,江湖了,我明白,可是这其中竟然牵扯了四条无辜的生命,就不能算江湖事了,既不是
江湖事,我想我这‘捕头’就管得了,谢谢你的忠言,它的确逆耳。”“鬼捕”凛然回道。
  燕获双睛暴张。
  是的,他也实在没料到这“鬼捕”还真是点不透的顽石,因为一般的衙门差人均是吃软
怕硬的,只会在老百姓面前摆威风,唬大唬小,几乎没有人真正的介入江湖恩怨里。
  忍了忍即将发作的脾气,燕获道:“‘鬼捕’,是非皆因强出头,你最好想清楚,你这
一世英名也是得来不易,恐怕在你还没查清楚什么之前……嘿嘿……”
  “燕获,本来我只是怀疑,现在我已可确定,这件案子,你一定脱不了干系,只是我没
想到理由,和你的动机。我也奉劝你一句,纸包不住火,这也是忠言。‘无回燕’在江湖中
也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也是得来不易的名声,你可不要自己毁了。至于你的
嘿……尚赫不到我,我更有了安排……”
  “鬼捕”什么场面没见过?他面无惧色的紧盯着燕获那俊逸却阴沉的脸回道。
  “是吗?我倒想看看你有什么安排?”
  燕获一步步靠近,他身上那种杀气已到顶点,连桌上的灯火也为之摇晃不已。
  突然——燕获停住了。
  因为他已看到了在“鬼捕”身后的窗子。
  那纸糊的窗纸已破了七八个小洞。
  而且每个小洞里全有一只眼睛——人的眼睛。
  每只眼睛全睁得好大,尚滴溜溜的乱转。
  “鬼捕”笑了。
  自然燕获身上的杀气顿消。
  “这就是我的安排,我已通知了这里的门人学生,现在他们一定会看到你这‘回燕山
庄’的大少爷,正准备恃强行凶,然后这后果你应可想得到,无论你今后走到哪里,都将是
杀人钦犯,无立足之处………”
  “是吗?谁说我要杀你了?我只不过口渴了,想过来拿杯茶喝,深夜既无酒也只好如你
所说茶当酒了。”燕获未待“鬼捕”说完,已走了前来,自顾端起桌上的茶猛灌。
  燕大少再湖涂不致拿自己的声誉和偌大的家产去做这众目睽睽下的凶手。
  所以他喝完了茶,对着“鬼捕”和展龙拱拱手丢下了一句:“这世上你们应听过,有一
种专门杀人的人,他们是不会顾忌任何事情的。”
  燕荻走了,他是多么不想空手而回。
  在他走后,“鬼捕”才真正吁出一口气,而且也真正的笑了。
  走到后窗,拉起窗子,只见七八个衣衫监楼的小乞丐,一个个花着脸,睁着眼。
  掏出了几两碎银,“鬼捕’塞向了那一双双脏兮兮的小手。
  刹时,那一群小萝卜头领赏,全走得没影没踪。

  “鬼捕”成名匪易,他又怎能丢人丢在自己的门人学生面前?这一场斗智玩的把戏,看
来他目前是赢了。
  但是又何偿不令站在一旁的展尤为他和自己担出一把冷汗?人的名,树的影。
  “鬼捕”当然知道自己绝非“无回燕”燕获的对手,就算加上展龙也是白搭。
  也亏他想出了这拖刀之计,但又拖得了多久呢?

  -------------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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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5 20:36:21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十三章 峰回转

  七月初六。
  本日宣祈福、齐醮、裁衣、沐浴、动土。芙蓉城中一处独幢三合院中。
  天才刚亮欧阳无双已备好了三牲水果,香独纸钱等拜神之物,在门口摆上了小贡桌。
  现社她庄严肃穆的合十跪在地上。
  谁也不知道地在祈求什么?谁也听不见她嚅动的双唇。正喃喃的说些什么?意外的“快
手小呆’这时候竟没像往日一样,仍拥被高卧;或许他没再吃药了吧!
  小呆有些痴呆的双目望着远方,陪立一旁。
  他的眼睛不再明亮,甚至有些晦涩。
  虽然他仍然是锦衣着身,也仍然挺拔瘦削,可是他的形态却给人一种苍凉、孤寂,和一
些无可奈何的迷惘。
  他的笑容哪去了?他的爽郎、诙谐、多言,又哪去了?这不但不像他,根本就像已换了
一个人似的。
  因为认识他的人,无论任何时候看到他,都可发现到他眼中的三分笑意。
  更可发现到他在说话;和别人说,或者和自己说。并且说的大多是笑话,一种让你哭笑
不得的笑话。
  是什么让他失去了笑容?生活在爱里的人怎么没有笑容?又是什么让他失去了他的爽
郎、诙谐、多言?恋爱中的人缺少了这些,这种恋爱又怎能称为恋爱?

  欧阳无双用手弹了一弹裙裾上的浮上,站起了身。
  当她看到了小呆那付失神的样子,眼里闪过了一丝不忍,却立刻又变成了一种令人难懂
的眼光。
  “小呆,小呆。”
  连着叫了两声仍没反应,她上前推了一把跺脚又叫:“小果——”
  “啊!什么?!”
  愕然的收回远处的目光,小呆惊呀道。
  “你又怎么了嘛?看你的样子,心就好象被谁偷了一样?告诉我,谁偷了你的心?”
  欧阳无双却娇媚的笑道。
  “没……没什么,你看你又在那瞎说什么?”小呆掩饰着道。
  斜瞟了一眼,欧阳无双道:“还说没有,人家已经叫了你五六声了。你帮我收拾一下,
等会我陪你到望江楼先看一下地形好不?我知道在这房子里憋了几天,你早就不耐烦了对
不?趁着大清早,我想应该碰不到什么人的。”
  “噢,好,好。”小呆不知是听懂了没有,却一个劲的说道。

  望江楼,薛涛井,又称玉女津。
  传言唐代名妓薛涛以此井之水,自制一种深红色的彩笺,名日浣花小笺,曾流行于世
间。
  现在除了一口枯井供人思忆外,已不复当年盛况。
  如今井旁不远处。
  欧阳无双和“快手小呆”两个人让四个中年叫化子,两前两后的围住。
  初秋的清晨本就有些凉飕飕,但围在这六个人周遭的空气更让人觉得凉飓飓之外,还有
些肃杀之气。
  “丐帮?”欧阳无双冷然问道。
  “不错。”一满脸于思独眼的精壮叫化子亦冷冰冰地道。话冷,说话的人表情更冷。
  “报上名。”欧阳无双嗤然道。
  “独眼丐,戴乐山。”
  “什么事?”欧阳无双又遭。
  “独眼丐”看了一眼欧阳无双后,并未立刻答话,只见他独目中精光连闪对着“快手小
呆”问道:“‘快手小呆’?”
  “是的。”小呆被人问到了只好回道。
  “很好,我们已在此等了三天,就知道你会来。”
  一个谨慎的江湖中人,他要保持长久的不败,无论做任何事情都会先有事先的准备。
  何况一场生死约斗,更需对场地熟悉,对环境了解。
  “快手小呆”他不会忽略这点,丐帮的人也算准了这点。
  所以“独眼丐”戴乐山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等我总有理由吧?”“快手小呆”毕竟有些意外地道。“只想问你,你是什么原因要
这么做?”“独眼丐”生硬的道。
  “李员外呢?为什么他没来?却要你们出面?”欧阳无双不待小呆答话,已抢着道。
  “你又是谁?我想你大概还不够格说话吧!”早已看不惯欧阳无双那付跋扈和目中无人
的态度,“独眼丐”不屑的回道。
  “是吗?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个女人的原因吧!”欧阳无双轻声道,可是谁也听得出她那
即将发作的心火。
  鄙夷的看了一眼欧阳无双,“独眼丐”却只望着“快手小呆”,等着他的答话。
  女人的心胸本就不宽i欧阳无双更是眦牙必报。
  更何况她要恨上了一个人,凡是和那个人有所关连的人或物也都成了她要报复的对象。
  李员外是丐帮的“荣誉总监察”,现在这丐帮四十二分支舵舵主“独眼丐”戴乐山又是
这样一付嘴脸,当然更是惹起了这位美艳的女人的不快。

  “快手小呆”不愧为快手。
  就在欧阳无双的手才举起,他已一把握住了她那细细玉腕,眼里竟有一丝祈求地道:
“小双,等一等,让我们说完话好不?”
  忿恨地放下了手,欧阳无双不再哼声。
  也就在欧阳无双的手才举起时,“独眼丐”和另三名帮众兵器亦已全拿在了手中。
  火爆的场面总算被“快手小呆”压了下来。
  小呆有些茫然道:“是李员外要你们来?”
  “不是,我们只是激于义愤。”
  “如果你们能在明天子时以前碰到李员外,就请你们转告他,我会把他送我的那柄匕首
磨得很利很利,天凉了,也该杀条狗来补补了。”
  欧阳无双笑了,她的笑有如花一般的灿烂;因为她实在很满意“快手小呆”对李员外的
譬论。
  同样一句话,听在“独眼丐”四个人的耳里却象挨了一棍子一样。
  欧阳无双的笑是会让人着迷的,可是她现在的笑给对方的感觉,就好象看到一个巫婆在
笑一样,不但刺耳而且刺心。

  丐帮中人一向就是不惹事,亦不怕事。
  丐帮的向心力,更是非一般帮派所可比拟,也许他们自卑心理的影响,帮中徒众最听不
得的就是别人对他们的嘲笑讽骂。
  何况对方现在讥讽的对象又是有:“丐门之宝”之称的李员外,这口气就非任何丐帮弟
子所咽得下了。
  于是乎——在“快手小呆”的话才说完——在欧阳无双的笑声还没停止——一双铁钵,
一双打狗棒。
  三把竹中窄剑。
  不约而同的刺向了“快手小呆”和欧阳无双。
  四个人的动作顾然平日已不知演练了多少次。
  这四长一短的兵器竟没有留下一丝空隙,亦不留一丝退路。
  欧阳无双早已防到,而“快手小呆”更是先出手攻敌的老祖宗。
  所以,这阵攻击,全落了空。
  而且欧阳无双竟不知何时手中已握住二把短小利剑,也没有看清她所使的招式,后面的
两位丐帮门人,全都带了彩,血珠正一滴滴的从他们的身上滴落到地上。
  前面的“独眼丐”打狗棒明明感觉已触到了“快手小呆”的衣衫,却不知怎的突然把头
一偏,反而迎架住了斜里刺向小呆胸侧的一剑,而他手中斗大的铁钵,更莫名其妙的在手肘
一麻后“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现在小果仍是维持原姿势,竟连半步也没移动。
  “独眼丐”才真正感到小呆这“快手”的由来了,因为他实在不知道小呆的手在什么时
候出手的。
  这哪象是人手?恐怕鬼手也没有那般快法。
  “独眼丐”和另一中年乞丐不期然的停了手。
  因为他们已被小呆的“快手”给震住了,他们也知道再要不识相,只要人家愿意,可以
轻轻松松的用那“快手”砍断自己的脖子。
  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对手不只是行家,简直是行家中的行家。
  然而欧阳无双却没有那么大的雅量。
  虽然她也一招就得了手,并让那两个人挂了彩但是只见她左右双手带起二条蓝芒,毫不
容情的立刻趁着对方招式一滞的一刹那,又象只花蝴蝶般主动攻向敌人。
  这下可使得对方二人吃足了苦头。
  二把竹中剑竟然招架不住二把短剑,并且还是二敌一的局面。
  三招过后,那两名丐帮门人,每人身上又多出了好几条长短不一的伤口,翻卷的肌肉已
够恐怖,深处更可见到森森的白骨。
  无疑的,这两名丐帮门人是硬汉。
  他们几乎已成了血人,却全没哼一声的只闷着头挥舞着竹中剑迎拒着短剑。令人担心的
却是全失去了章法,亦都软弱无力。
  不用说,再不久他两人就得丧命在欧阳无双的剑下,可是他们已把生死置之了度外,全
杀红了眼,也不知道了痛。
  “独眼丐”更是肚里雪亮,扬起打狗棒就待越过“快手小果”赶过去救那两人。
  小呆轻叹一声道:“戴乐山,如果你再过去,恐怕场面不太好看吧!”
  “独眼丐”的“独目”里竟欲喷出火来,他哑然吼道:“‘快手小呆’,我们两你也就
一并成全了吧!”
  说罢,他那打狗棒就抡了过去,而那另一位也挺剑就刺。
  这时候——一声低沉短促的惨声“哟”——也就那么一声,任何人都明白那一声所代表
的含义。
  是的,那声音只有在一个被切过喉管时才有可能发出的一种怪音。
  紧接着“噗”的一声之后,又一声闷在喉咙的声音。
  “唔—”
  忘了攻击,蓦然回首。
  “独眼丐”他那独目中血丝密布,面容惨厉的吼道:“赵昆,李常——”
  不远处,欧阳无双正用她那双鲜绿,上绣鸳鸯的织锦绣花鞋,擦拭着那两把短剑。
  而地上“独眼丐”口中的赵昆、李常,却姿势怪异的歪倒两边气绝身亡。
  “快手小呆”并不是没杀过人,但是当他看到了这一幕,也不禁心寒;因为杀人的人是
如此的一个美艳女人。
  而她那嘴角仿佛正带着一丝快意的微笑;低着头,仔细的,缓慢擦拭血迹的动作,给这
初秋的清晨带来了说不出的诡异气氛。
  这一刻,小呆竟对那熟悉的人影,突升起一种陌生感。是什么让这女人变得如此残忍?
又是什么会让连双蚂蚁都不敢踩死的欧阳无双,变得如此杀人连眼都不会眨一下?这两条人
命已经造成了和丐帮难解的血仇了。
  这情形小呆又是多么不愿它发生啊!

  事情当然还没了结。
  “独眼丐”和那剩下的一名中年乞丐,此时就象遭人定住般,直愕愕地瞧着地上的两个
死人。
  袅袅行了过来,欧阳无双媚笑着说:“小呆,我这两下子还过得去吗?”
  她说话的语气,就如同刚买了件新衣裳的大姑娘,急着对他的情人献宝似的。
  谁能想得到她才刚杀了人?而且还杀了二个人呢?也发现到了小呆看着自己的眼光是那
么的古怪。
  欧阳无双有一丝不安的避开了小呆的目光。

  “独眼丐”靠近了二步。
  “报上你的名字。”语声平静,但是谁也听得出在这平静的后面,又有多少悲伤愤怒隐
藏着。
  “哟,怎么啦?戴乐山,你还想吃人啊!?你现在该知道我这个女人有没有资格说话了
吧!——欧阳无双,听清楚了没?”欧阳无双的无名火又被引燃了。
  “很好,欧阳无双,很好——”
  一句话没说完,谁也不知道“独眼丐”这“很好”是什么意思?他已猛然欺身,手中打
狗棒招式怪异的攻向了欧阳无双。
  另一位中年乞丐也配合的很妙,手中竹剑也幻起一溜闪光,猝然夹攻,一付恨不得立刻
宰杀掉欧阳无双的样子。
  欧阳无双杏眼圆睁骂了声“好奴才”,手中双剑一封一挡,脚下亦连续踢出。
  “快手小呆”一旁想要阻挡,已是不及。
  双方的出手全是奇快,在“叮当”声里,欧阳无双的双剑已磕开了竹剑和打狗棒。
  而对方却挡不住欧阳无双那连环踢。
  于是,中年乞丐就象车轮般打着转子飞出了场外,一股血箭从他的嘴里喷出,溅得满地
都是。
  而“独眼丐”毕竟功夫强些,反应自是不慢,可是也让脚风扫中左腰,半边身子立刻疼
痛难当。
  一招得手,欧阳无双正要扬剑就戮——“小双!”
  “快手小呆”叫了一声,眼里全是疑问。
  欧阳无双收住手,却是一脸不高兴。
  “小双,我觉得这样已经够了,你难道非要他们全部尸横命断才行吗?”小呆轻声的说
道。
  冷笑一声,欧阳无双道:“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快手小呆’竟也有了菩萨心肠了
啊?”
  小呆很想解释什么,却没说出口,只是不解的望着欧阳无双那张合煞的粉脸。
  “快手小呆”在江湖中,是出了名的狠,然而他所对付的全是十恶不赦,或是心肠狠毒
的敌人,却从来不会为了这一点小事就杀人。
  最主要的是面前这四个人,全是丐帮中人,当然更难下手,这点欧阳无双又怎能想得到
呢?

  走了,“快手小呆”和欧阳无双连袂走了。
  “独眼丐”跌坐在地,心里就象压了一块大石头般,那么沉重,又让他喘不过气来。
  四个人,等了三天。
  原只望能了解一下为什么“快手小呆”要约斗李员外,却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
样一付场面。
  一转眼,四个大活人,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还留了一口气,真希望这只是梦一场,然而
这血淋淋的事实就那么残酷的摆在眼前。
  他又多不愿承认这事实啊!
  世上因为有许多忠义之士,也就有了许多忠义之事。
  “独眼丐”戴乐山,他是个忠义之士。
  可是他却没想到忠义之事,并不是一件很容易就可做到的事。哪怕有时候赔上了许多人
命,甚至于自己的。
  因为忠义之士是须别人认同;做了忠义之事更须要别人看到。

  李员外现在感觉到他自己比一个真正的员外还要快乐。
  因为不是世上所有的员外都是快乐的。
  虽然他身上仍然是那袭宽大又不合身的衣裳,口袋里仍然只有几块碎银。
  但是从他的笑脸里,你会以为他口袋里就算没有成块成块的小金锭子吧!最起码也有千
把两的银票。
  一个人有没有烦恼,一个人快不快乐,不必看他的脸,从他走路的姿态上就可以看得出
来。
  一个有烦恼,不快乐的人,他走路绝对不会连蹦带跳,象脚底下有根弹簧一样。
  而且不管他手里拿着什么,也绝对不会一面走一面甩的。

  这是往芙蓉城去的路上。
  李员外手里摇着他那一年四季都不离手的打狗棒。
  脚下踩着“醉八仙”的步伐;嗯,他嘴里居然还哼着“十八摸”哩。
  他不喜欢骑马,也不喜欢坐轿。
  虽然他没正式人帮,但是全丐帮和他自己都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是丐帮的名誉“总
监察”。这种职位在帮中虽是超然,却是挺有实权的。
  虽然他也不是一个叫化子,但是有的时候一个真正的叫化子好象也比他有钱。
  因为真正的叫化子可以伸手向人要钱,而李员外这种事情却还做不出来。
  浪荡江湖终年,奇怪的是他从来没有为钱发过愁,更没饿死,这就是许多叫化子想不透
是怎么一回事了。
  李员外当然有他的一套。
  一个人有一套就不会饿死,也不愁赚不到钱。
  他的一套就是能够做出一百多种不同口味的“香肉大餐”。
  有钱的时候,他会请你吃狗肉。
  没钱的时候,他就会卖狗肉给你吃。
  所以你想想,他有了这一套绝活又怎会饿死?又怎会为了钱发愁?毕竟这世上的野狗太
多,也抓不完,更不需花钱。
  毕竟这世上爱吃香肉的人是那么的多,尤其爱吃李员外亲自烹调的人更多。
  如果你现在问他,他这一生中最得意的事情是什么?他一定会告诉你有三点。
  一、那就是他满意自己的手艺,因为连钦差大人都会为了他的“飘香三里”而微服去参
加他的“狗肉宴”。
  二、他已寻到了他的第二个春天,因为展风姑娘不但是世上少有的美女,并且武功、医
术更是一流。
  三、那就是他有一个外人从不知道的好友——“快手小呆”。
  问题是他说不定会否认这最后的一点,因为没有一个朋友会莫名其妙的做出这种令人气
愤与下不了台的事来。
  想到了展风,李员外的嘴笑得快裂到耳朵后了。
  可是一想到了“快手小呆”,他手中的打狗棒不摇了,走路的姿势也变了。
  到底为了什么?他不只一次的问着自己,却始终找不出答案。
  因为除了尚欠“快手小呆”五两银子未还外,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
  他认为他能把欧阳无双拱手让给了小果,不管他们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已经对得起朋友
了,那么小果又有什么地方放不过自己,而非要下战书约斗自己,让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
呢?难道是——只为了出名吗?还是他怕有一天自己的名声会超越了他?一个人会为了出
名,而连朋友也不要了吗?小呆不是这种人,可是除了这牵强的理由外,李员外实在找不出
更好的理由来解释这件事了。
  但是李员外能肯定一点。
  那就是小呆在和自己分手时还是“快手小果”。
  那么问题一定出在了分手以后的这段日子里。
  有什么事情能令小呆突然的转变呢?这段日子里,他又遭遇到了什么?想不出来的问
题,李员外很少花脑筋去想。
  所以他和“快手小呆”在一起的时候,伤脑筋的事都是交给小呆。
  也因此他看起来就比小呆要来得可爱多了,虽然他没小呆多金,又没小呆高。
  但是他绝对敢和小呆打赌,假如有十个女孩子在一起的话,一定有六个人的眼光是盯着
自己瞧的。

  这条路很长,正值中午。
  秋老虎把行人早赶回阴凉的地方去了。
  李员外一个人走在路上,想完了小呆,他当然就又自然的想起了展风。
  男人的脑子里只有很少的时候是不会想到女人的。
  特别是在恋爱中的男人,哪怕他的意中人是个母夜叉,他也能想到她时嘿嘿的直笑。
  笑什么?那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李员外现在的笑,无疑是一种傻笑,呆笑,痴笑。
  严重点说,可能和一个神经病的笑没什么两样。
  四周没个鸟人,自己对自己笑那不是神经病又是什么?不,这条路上还有人。
  就在前面快转弯处的一棵大树下,一个人挺拔的站在那儿。
  他等着,等着李员外心不在焉的走近。

  近了。猛一抬头。
  李员外的笑凝结住了。
  他这种表情实在很难形容;就好像一个人在忘怀大笑的时候突然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的
模样。
  逐渐的,李员外的脸上的笑慢慢的消失了。
  他的瞳孔也逐渐的缩小,眼睛却睁的好大。
  嗯,他现在的样子就像看到了鬼一样。
  可不是,李员外真的见到了鬼,在这日正当中的时刻里。
  “你好,大员外。”
  一句话唤醒了李员外。
  每一个人都会笑,也都会哭,这算不了什么。
  可是一个人能从前一刻的笑变成后一刻的哭,那可就是真本事了。
  尤其是一个男人,男人的眼泪本就不易看到,何况是李员外的眼泪。
  “是……是你?真是你?二少?”李员外便哑着嗓子道。“是我,大员外。”燕二少清
晰温和的笑道。
  “真……真是你?”
  “当然是我,大员外,日正当中的不会有鬼。”燕二少好一口白牙的笑着说。
  飞奔上前,李员外双手猛摇着对方的肩膀,哭着,叫着,也不怕自己脸上的泪水、鼻涕
弄脏了人家的白衫。
  燕二少也伸出双手搭在李员外的肩上,同样地真情流露,同样地热诚感人。
  “是你,真是你哇,二少,真的是你哇——”
  “没错,大员外,是我,真的是我——”
  李员外一叠声语无伦次的问道。
  燕王少也是一叠声的回道。

  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一刻更感人呢?他们之间的情谊,也全在两个人的脸上完全的表露
了出来。
  没有一丝虚伪,更不掺杂一点做作。
  能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想起了什么,李员外猛然的推开了二少。
  他的表情又变了,变得一脸委屈,一脸不被人信任而恼火的样子。
  燕二少英俊的脸上露出不解和疑惑,他看着李员外的这付模样,还真是满头雾水。
  “怎么啦!?我的李大员外?”燕二少问道。
  “怎么啦!?我还想问你是怎么啦?我的二少爷,你……你这不是存心要把人给折腾死
吗?你……你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员外任叫道。
  “什……什么怎么回事?”燕王少笑问道。
  李员外恨不得咬掉对方的鼻子。
  对这武林尊称“弱二少”的公子爷,李员外还不至于太过份,虽然他们的交情是如此的
浓厚,毕竟在他的心目中,燕二少几乎就象一尊神那样的让自己崇敬、景仰。
  所以尽管恨得牙痒痒的,李员外只好平静下来激动的心情,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说道:
“在大牢里撞墙死的人是谁?”
  当然明白李员外何指,燕二少却笑道:“噢,他是‘黑白盗’姬承拳。”
  “黑白盗”,李员外当然听过,那个人是出了名的坏胚子,杀人无数,他作案的对象更
不分是谁,凡是他遇上的男人一定没命,女人更是先奸后杀。江湖黑白两道他都不理睬,所
以才有个外号叫“黑白盗”。
  “可是那明明是你啊!”李员外却有些故意道。
  “如果那是我的话,你岂不是活见鬼了?”燕二少敢情也挺诙谐。
  “我是问那个‘黑白盗’怎么会装扮成了你?而你又怎么能逃出了那大牢?”李员外急
巴巴的问道。
  “大员外,我抱歉,这件事情瞒住了你们,只因为事关我们燕家的名誉,而我却被人陷
害得抬不起头来,所以只有出此下策,你呢,就大量些,多包涵喽!”燕二少向李员外作了
一揖道。
  李员外赶忙跳过一边,口里连道:“好啦!好啦!你要过意不去,嘴里说说就好了,你
这又打躬作揖的我消受不起,我可不想折寿哩!”
  本来嘛,以“燕二少”的武林声望,连少林掌门都亲迎寺外,李员外又怎敢受他一礼?

  在树下,燕二少戴上了这张制作精巧,又很难让人看出破绽的人皮面具。
  现在他已成了懦衫人,李员外没想到在他的豆腐摊上化解了他和燕大少奶奶的一场杀伐
的人,居然会是他。
  “你一定有很多疑问吧?”燕二少换了个人,也换了另一种嗓音的问着李员外。
  李员外揉了探眼睛,他真难以相信世上有这么天衣无缝的化装术。
  回过神,李员外连声说道:“甚么?呃!当然,当然,首先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把‘黑
白盗’弄成了你,你又怎么离开大牢的?”
  “‘黑白盗’是‘鬼捕’铁成功弄进牢里,故意把他弄得面目全非,好装扮成我,说来
也是凑巧,‘黑白盗’手腕处也有一颗朱砂痣,只是他在左手,而我在右手。人死了又有谁
会去注意这点呢?所以这瞒天过海之计也就没受到别人的怀疑。当然这一切安排也都是‘鬼
捕’包办的,因为我好象还没听说有哪一个县衙里,会没有他的门人弟子的。”
  “好个臭秃子,还有模有样的在那唬得我们团团转。”李员外听完不禁暗骂“鬼捕”不
是个东西,却不好说出来。
  “那么,那些官府定的罪名也全都是虚无的喽?”李员外又问。”
  “你说呢?我的大员外。”燕二少反问了回去。
  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李员外当然知道自己问了一句乱没有“学问”的话。
  “我……我的意思是说大侄子的死我已知道了是怎么的一回事,可是……可是你嫂子的
事又……”
  “她不是我嫂子,是我嫂子的妹妹‘玄玄女’赵蓓妍,这出戏也是我们事先串演的。”
燕二少说道。
  李员外道:“难怪,有那么好的身子,原来她是‘玄玄女’,不用说你这精巧的人皮面
具,也是出自她那双灵巧的手唆?”
  李员外没待燕二少回答,接着又问:“那我实在弄不懂了,怎么我嫂子又会变成了‘玄
玄女’了呢?”
  燕王少眼里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他缓缓地道:“在我大哥遇害,被人运回庄时,我嫂子那时正在‘洞庭湖’‘君山’娘
家里,我嫂子不会武,这是众所周知的,可是她的妹妹‘玄玄女’却是江湖中有名的侠女,
她们两人本就是一对孪生姐妹,只因妹妹从小就送予他人抚养,长大后方才认祖归宗……”
  顿了顿,燕二少又接着道:“大哥的无头尸体被运回庄时,恰巧‘玄玄女’正在我家作
客。只因这事太为离奇,故而我们也未张扬,草草落葬后,我就出外寻凶,谁知白花了三个
月的工夫,竟在一点线索也没有,返庄后经我和‘玄玄女’分开细的研讨、推理,只知道凶
手似乎对我们的一切都很熟悉,而他的作法,更像要一步步的把‘迥燕山庄’完全弄垮不
可。为了避人耳目,所以我们也才演出了这苦肉计,为的是把这凶手引出来。”
  有些明白了,李员外又问:“为什么连我们也要瞒呢?如果明讲了,我们不是也可出出
力,跑跑腿,人多也好办事呀!”
  苦笑了一声,燕王少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就因为我怀疑这凶手是对燕家非常熟悉
的人所为,在事情没有明朗化以前,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凶手,你又叫我怎么和你们说呢?既
然是苦肉计,当然就需要逼真点才行呀!”
  李员外道:“可是也不能真的要我和‘玄玄女’差点于起来呀!你就不知道她那付凶狠
劲,就象要把我给活吞了似的。”
  燕二少笑了笑说:“是吗?当时我也在场,我看好象是你有些不怀好意的想吃人家的豆
腐呢?”
  摸了摸脑袋,李员外讪讪笑道:“二少,这……这也不能怪我,在当时我们都认为她有
问题嘛,所以……所以……嘿……嘿……”
  这的确是件不太好意思的事,毕竟李员外当时是有那么一点想吃人家豆腐的念头。
  燕二少看到李员外那种搔首挠耳的窘相,仍然笑道:“好啦!大员外,我又没怪你,你
又何必掩饰!?再说我岂能不知你的那些毛病?”
  给人说中了心事,也亏得李员外皮厚,他见风使舶的又问“二少,你知道你大哥‘无回
燕’没死吗?”
  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二少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却已失去。
  有些困惑,李员外说:“是不是这一切都是……”
  摇摇头,燕二少说:“目前还不敢说,只是这一切都太令人难解,何况这……这根本是
没理由的事……”
  “可是目前所有的箭头全指向了他啊!”李员外急急说道。
  二少没再说话,只因为他也明白。
  然而又能要他说什么呢?毕竟哪有做哥哥的会这般恶毒的去陷害做弟弟的?这非但是不
可能,而且更令人难以置信。
  沉默了一会,燕二少说:“你现在去‘望江楼’赴约是不?”
  “你也知道这件事?二少。”李员外有些诧异。
  “这么大的事儿,我还能不知道吗?”燕二少笑着说:“你们两个到底在搞什么鬼?怎
么会弄成这么一个不可收拾的局面?”
  耸了耸肩,李员外露出一抹苦笑。
  他这抹苦笑,还真让人看得心里发苦。
  燕二少似欲要看穿什么,又追着问:“大员外,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是这一切却又不
象假的,能告诉我原因吗?”
  唇角有了些轻微的抽搐,李员外说:“莫说你不相信这是真的,就连我也不相信这是真
的,然而……二少,唉,现在真与伪已不太重要了,什么原因,我更是一头雾水,恐怕只有
问‘他’了……”
  二少有一刹那的沉默,突然说:“我看到过小呆。”
  “在哪!?什么时候?”紧张的问。
  “向阳城,他没有看见我。”
  “向阳城?!……”
  “还有一个美丽的少妇。”二少用着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李员外说。
  “美丽的少妇?!难道是她?……”李员外喃喃的思索着。
  “她是谁?难道你也认识!?”燕二少盯着问。
  有些腼然,李员外只得把他和小呆二个人以前同时爱上欧阳无双的事给抖露了出来。”
  燕二少拍了拍李员外的肩头,摇头叹息。
  “你们可真是活宝一双,难道世上只有欧阳无双一个女人吗?”
  李员外笑着说:“当然不是,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女人,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既然这世上不只是一个女人,我想你们就绝不会因为女人而有误会才对。”燕二少想
要解释什么却没明显的表露。
  “问题是这个女人却被我和小呆同时给放弃了。”李员外也有感而发。
  一个女人被男人放弃,本就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
  如果伺时被两个男人放弃,这可就不只是一件难过的事,简直难过得可以令人上吊。
  “我想解开你们之间的这个结,做个和事佬、鲁仲连,你有意见吗?!”
  燕二少几经思考,终于还是说了出来,眼里诚挚的望着李员外。
  有些不太敢的望着对方,李员外像是无奈的说:“二少,有您,我想这江湖中还没有谁
敢拂您的意,只是……只是……我希望你能知道我不是个真正的大员外就行了……”
  笑了笑,燕二少拱拱手说:“谢啦!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个员外,也绝不会拿你去和真正
的员外比,因为一个员外碰到这种事,是宁可花银子,也绝对不敢冒一点生命的危险。”
  “既如此,要谢的该是我呢!”
  “这倒是实话,我可不愿你们自食誓言呢……哈……”燕二少想到当年碰到李员外和快
手小呆,不觉笑出声来。
  因为他也没想到二个当年的毛头孩子,居然今天全成了江湖中响当当的大人物。
  “二少,明天就是‘望江楼’之会,时间的急迫恐怕“放心,这个打架嘛……嗯,就和
结婚一样,一个人既不能和自己结婚,当然也就无法自己和自己打架喽,你说是不?”燕二
少莞尔的说。
  “唉!碰到了您,我也没话好说,二少,您就看着办好了,反正我信得过,也服了您
的。”
  能让李员外信服的人,恐怕也只有这么一位了。
  燕二少看着这位,想到了什么,不觉又握住了李员外的肩头,衷心的说:“大员外,谢
谢你,谢谢你们为了我的事情不辞辛劳……”
  李员外微胖的脸上,露出一抹憨笑:“二……二少,您要这么说,干脆……干脆……拿
把刀把我杀……杀了去吧。
  交友如此,燕二少还有何言?你若是他,有这么个朋友就会明白他现在的心理。

  李员外望着二少那矫健修长的身影,象一抹轻烟般消失在路的尽头,有些怅然若失。
  只因为他对他向来有着一股英雄式的膜拜。
  可是他知道,若要拿自己和他来比,这“英雄”两字,恐怕连边也沾不上,虽然别人也
敬重自己是个“英雄”。
  他信任他,就如他相信人不吃饭会死一样。
  他更处处拿他来做为榜样,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一个人人夸赞的“李大少”。

  -------------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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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5 20:36:32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十四章 蒙奇冤

  这场雨来得很莫名其妙。
  明明该是个阳光普照的天气,雨点却一滴一滴的洒落下来。
  就象是情人的眼泪,它根本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不管在什么地方。
  反正在她想起来的时候,它就会三不管的流了出来。
  看到这细细的雨丝,李员外盘坐在这破败的小土地庙前,心里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雨说大也不大,说小可也会把人给淋成个落汤鸡。
  很想早一刻赶去‘芙蓉城’,却偏偏碰上了这场雨,不得已,也只好暂避一阵现在他刚
伸了个懒腰,眼里一亮,险些闪到了腰。
  因为他发现到庙前那让雨雾迷蒙的黄土路上,有着十几名年龄老少不等的叫化子,正冒
着雨急步的朝着这赶来。
  看他们匆匆的样子,似乎也看准了这一荒弃多年的土地庙,正可一挡这莫名其妙的一阵
急雨。
  嘴角挂上一抹笑意,李员外的圆脸显得更圆了。
  “嗯,好家伙,敢情咱们丐帮的精英来了一大半,莫非全都是为了我的事?咦?!
哈……连郝大叔也在里面!”
  老远的那群叫化子中间,李员外已一眼认出了一位牛高马大,穿着红蓝破布缀补的老者
来。
  站起了身,弹了弹屁股上的浮土,摆出了大马金刀的架势,拄着打狗棒,李员外好整以
暇的等着他们的来到。
  愈到近前,他愈感心惊。
  原来那群人里,他又认出二位:“残缺二丐”。
  这“残缺二丐”在丐帮的身份地位,称为“至尊”毫不为过,因为他二人至今已达九十
高龄,论辈份可是李员外师父“乞王”的师祖。
  平日里就甚少露面的祖师爷,这时突然连块出现,怎不让李员外心胆俱惊?
  只见他现在脸上的笑容已逐渐僵硬,而那大马金刀的架势,也失去了味道,反而让人觉
得垮兮兮的样子。
  因为这“总监察”一职的威风,在这二位面前可是一点也摆不出来,所以本来是好整以
暇,也就变成了惶恐不安。

  人刚到,雨也停了,这也还真是奇怪的事儿。
  两位鹤发红颜,身躯高大的“残缺二丐”在前。一缺右耳,一缺左目,三只眼睛瞬也不
瞬一下的望着跪在地上的李员外。
  后头十名鹑衣百结,每人身上少说也有五、六个绳结的丐门弟子一字排开,脸上却都没
什么表情,直愕愕的也望着一脸恐相的李员外。
  平常总是逢人就笑嘻嘻的员外李,现在可换上了诚惶诚恐的表情,只因为他可没有那么
大的胆子,敢对这二位稍有一丝不敬。
  “祖……祖师爷,弟子李员外叩……叩见。”
  李员外刚跪下,说完话,在他想对方二人一定会和颜悦色的要自己起身。
  谁知道一抬眼,他却发现这两位祖师爷突分左右,闪开了两步,生生避开了自己的磕头
一礼。
  还没意识过来怎么一回事,耳中已听到那平日甚宠爱自己的“无耳丐”仇忌不含感情的
声音。
  “不敢,你请起。”
  不错,人家是要自己起身,不过话可是冰冷的象一把冰碴子,让人从头凉到了脚底板。
心里七上八下,李员外站了起来,脸上的苦相可真难形容。
  不敢抬头,也不敢再开口。
  周遭的空气冷得令李员外打心底泛起一阵寒惧。
  “无耳丐”仇忌手中高举着一块竹牌,尚未开口,李员外一见,双膝就待又要跪下。
  只因为谁也知道那块竹牌正是丐帮至高令符,亦代表着帮主“乞王”亲临。
  见符如见人,李员外一看到那块竹符怎敢不曲膝?
  何况“乞王”又为他的授艺恩师。
  “李员外,你非我丐帮中人,不必跪下。我之所以拿出‘火竹令’,只为了表明我们是
奉令办事。”面色冷漠的“无耳丐”仇忌冷冷的说道。
  话是不错,李员外自始就没正式人帮,”虽然他是当今丐帮帮主“乞王”门下,也是唯
一的弟子。
  可是他自己,甚至所有丐帮一百七十二舵数万弟子,没有一个人会认为他不是丐帮中的
人。
  而且不论帮里帮外,江湖人士,武林豪杰,谁也都知道“丐门之宝”李员外,这可是不
争的事实。
  如今他可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位“活神仙”,居然会说出这几句就算死,他也难以接受的
话来。
  “祖……祖师爷,为……为什么?……”李员外睁大着双睛,惶声问道。
  打从娘胎出来,李员外从没有再比这一刻更令自己感到惊恐。
  他现在冷汗潸潸而下,在这初秋,又是雨后的凉爽天气里,竟然连里衣也快湿透。
  “李少侠,我刚说过,你非我丐帮中人,这祖师爷三字,老朽承当不起,今天幸而碰到
了李少侠,也正好为我丐帮向阁下讨个公道……”
  话是愈来愈离谱,当然李员外也愈听愈迷糊。
  他已隐约感觉出来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不敢答腔,也不知要从何说起。所以他只有睁着双眼,满脸疑惑的看着这位一向就十
分冷酷的丐帮五代长老,静聆下文。

  两名五结丐帮舵主级的门人,不发一言的绑上了一条红布条在各人的打狗棒上,飞快的
朝来路奔去。
  李员外的心立时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因为他知道这种意思:他们一定到半里外去设下拦路以便告诉江湖同道,丐帮正在此处
理帮务,闲杂人等不得侵人。
  事情的严重性,已可明显的看得出来。
  “阁下,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心思却如此险诈,手段又如此毒辣,你不觉得一切都操之
过急了些吗?能否说说你的理由和你的动机?”
  年纪大的人,涵养究竟高些,虽然“无耳丐”仇忌眼里全是痛恨之色,白须惊动不已,
问话的语气却并不太过,只是稍嫌冰冷。
  到目前为止,李员外亦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整个人如在大海里,连方向都
摸不清,你又能要他说什么?又怎能回答?
  嗫嚅的开了口,李员外希望自己是个哑巴,因为他从来不知道他说话的声音会如此难
听。
  “祖……弟子实……实在不知犯了何罪?请祖……明说。”
  硬是把后头二个字吓了回去,就差点没合了气。
  十个人,二十双眼睛,却都是一种鄙视的目光。
  甚至李员外可听到其中有人不屑的哼出了声。
  “阁下,你不是那种藏头缩尾的人,自己做了什么,你会不知道?只是我们猜不出理
由,更想不出原因,否则我们也不会如此劳师动众,秘而不宣的苦苦搜寻你了,现在我们只
想证实这许多事在你的动机是什么而已?”
  说了一大堆话,还是没说出什么事来。
  李员外已憋得几乎忍不住想上前掐往这位“活神仙”的脖子,或者踢他两脚。
  这只是想,在心里的最深处想,心里再急,脸上可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
  不出题目,又如何作答?
  狠下了心,李员外“呼”地一声,双膝跪下了地。
  也不管面前的人全问向了两旁,他痛苦的巡视众人,语音急迫的说:“祖师爷,郝大
叔,我求求你们,告诉我真相,我实在是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啊!?”
  就算瞎子吧!看不到李员外脸上的表情,也可听出他的声音,是如此的惶急,和真诚。
  “无耳丐”仇忌和“缺目乞”华开二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半””仍然是“无耳丐”说
话,可是语气间已略为缓和了些。
  “阁下,当真你不知我们何指!?”
  “祖师爷,弟子实在不知。”
  李员外一脸受了冤的样子,倒让诸人有了些许的疑惑。
  “你认识‘兰花手’欧阳无双?”
  “认识。”
  “你认识‘飞索’赵齐和一位叫小翠的丫环?”
  “认识。”
  “你认识本帮江南第四十二分支舵舵主‘独眼丐’戴乐山?”
  冷不防对方有此一问,李员外思索了一会,有些想不起来的样子,然后才摇了摇头。
  “你会不认识?!”“无耳丐”仇忌有些不信的问。
  丐帮门人众多,分支遍布大小城镇,李员外又怎能—一识得?莫说他了,恐怕就是帮主
“乞王”恐怕也不见得全都认识。
  然而李员外终日在江南打转,虽然他说不认识,可是在别人的想法,却觉得他所言不实
在了。
  “好,很好,就算你不认识,可是丐帮弟子的装束打扮,身份表记,你总不能说你不认
得吧!”
  这当然认得,李员外可是艺出丐帮。
  不知对方说话的用意,李员外扬起头不得不承认,开口说:“弟子自是认得。”
  “那么你残杀戴乐山及三名门人弟子是存心罗?”“无耳丐一紧盯着李员外一瞬也不瞬
的紧逼着问。
  这不啻晴天霹雳,李员外可没想到怎么自己会成了杀人凶手,而且被杀的人还是自己同
门。
  他急忙辩道:“弟子不知,弟子绝没做过此事……”
  不置可否,“无耳丐”仇忌又说:“你先奸后杀了小翠,始乱终弃了欧阳无双,这些姑
且不论,但你却不该为谋帮主大位而铲除异己,更指使‘飞索’赵齐三日间挑掉江南十二处
与你不睦的分舵……你操之过急了些……”面容一交接着厉声又说:“李员外,你手段之
毒,心思之密,可会想过‘百密一疏’?你借刀杀人之际又可曾想过那些人全是我丐帮中血
浓于水的门人弟子?”
  脑际如五雷轰顶。
  李员外望着“无耳丐”仇忌,却感到见到的只是一片空白,因为思想的紊乱,已无法让
他凝聚自己的目光。
  一个人没有经历过背负莫须有的罪名,是无法体会出他现在的心情。
  就如同一个不曾爱过,和被爱的人,他又怎能懂得男女之间那个“爱”字,能生人也能
死人呢?
  嘴里苦涩得如叼黄莲,心腔紧紧的抽搐已快窒息。
  好一会,李员外才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回过神来,顾不得双膝已跪得发麻,膝行了几步,
他嘶哑的说:“你……你们相信这些事是我做的?你们会相信这些事是我做的?!”
  一个笑口常开,从来不知烦恼为啥的李员外,如没亲眼所见,任何人都不相信他会是现
在的模样。
  只因为他了解丐帮中人行事所为,如非事关重大,如非证据确凿,如非自己身份地位超
然,是绝不会连丐帮的两位“活神仙”都亲自出马。
  这种严肃的气氛,这种“隆重”的场面,他更知道恐怕就是说烂了嘴,也很难证明自己
的无事,洗脱自己的罪嫌。
  但是他又不得不问,也不得不辩白,毕竟他还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呀!
  于是他哀求的说:“敢……敢问祖师爷,能否告知弟子事情的全盘经过……”
  有些不忍,也许真有些怀疑,“无耳丐”仇忌望着天际,缓缓的说:“欧阳无双投书本
帮,说你始乱终弃,并奸杀她的婢女,又指使‘飞索’赵齐,这事你做何解?”
  很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解释起。
  李员外却似乎豁了出去,振声道:“可有证据?”
  “欧阳无双指出你后背近股处有一胎记,这点经帮主证实,就是最好的证据。”
  李员外目瞪口呆,张嘴结舌突然说不出话来。
  这可是一点不假的事情。一个男人如没和这个女人有过肌肤之亲,那么人家又怎么会知
道这隐密?何况这还真是隐密。
  毕竟那胎记是在屁股上头,可不是在明显的地方。
  就这一点已够坐实了李员外的罪名。
  因为由这一点已够衍生出其他合理的解释。
  虽然这一切都是莫须有,却偏偏李员外不知如何再去为自己辩白。
  他已了解到事实的轮廓,也明白了欧阳无双是如何的投书告状。
  因为不管男人或女人在被遗弃后,才会因爱生恨出面揭发对方的阴谋,而做为报复的手
段。
  古往今来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只是李员外恐怕作梦也想不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
上。
  尤其可笑的是他根本不认为自己和欧阳无双间,有构成“遗弃”的条件。
  他现在如果手上有把刀的话,我想他一定会立刻拿了出来,毫不犹疑的回身一刀,削掉
他那半边屁股。

  当然光凭这一点证据似乎稍嫌薄弱了些。
  “无耳丐”仇忌看着已六神无主的李员外,又再声道:“阁下,为示清白,你可否掏出
你所有怀中之物?”
  虽是询问的语气,李员外明白如果不遵从的话恐怕更会显示出自己心虚。
  再说他当然明白自己身上除了几两碎银,一些杂物外,没什么碍眼的东西。
  也看出对方眼中的坚持,更为了表示自己的磊落,毫不犹豫,李员外翻出了所有怀中之
物,虽然他不明白人家要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两三块碎银,一小包五香作料。
  一块啃了两口的硬饼,二包似包着药粉的纸包。
  还有就是一把锈花针——大号的。
  如果李员外知道这些看来不起眼的杂物中间,有着让自己百口莫辩的要命玩意,恐怕打
死他,他也不会那么痛快的拿了出来。
  丐帮首席堂主郝仁杰,李员外称之郝大叔的“百灵丐”,高大的身躯突然上前数步,弯
下腰从那把锈花针中拈起一根,仔细的端详一阵……。
  “无耳丐”仇忌侧首问道:“郝堂主,可一样?”
  郝堂主轻轻点点头,从怀里亦小心的摸出了四根同样型号的锈花针递了过去。
  李员外想不透他们之间的用意,可是他明白这绣花针一定牵涉到了什么?
  接过递来的五根针,“无耳丐”仇忌比对了一下,目现寒芒的回过头说:“我们没人知
道你怎么居然会有这么好的手法,能把锈花针练成了一种可怕的暗器……很好,真的很
好……”
  有时候“很好”的意思代表的却是不好,非但不好,而且还是大大的不好。
  李员外现在就可听出了那“很好”二字,对自己来说可能是大大的不好。
  “戴乐山四人没想到真是你亲自下的手,阁下,你现在尚有何言?”
  当李员外知道那郝仁杰手中的四根针是从四个死人身上起出的时候,他的脸白得就象是
一张白纸。
  全身的冷汗又沁沁渗出,他感到天在旋转,地在摇晃,对面的人一个个全象是突然增大
的许多倍一样。
  这是一个阴谋,一个置人于死地的阴谋。
  更是一个令自己就算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的阴谋。
  他明白现在没有人会相信自己,因为他们每个人的眼里已说明了一切。
  他更知道他已掉进了一个圈套。
  而那个圈套已愈来愈紧的缠上了自己的脖子。

  “查明事实,就地处刑。”
  这是丐帮主“乞王”亲下的口谕,并且“火竹符”亦出,凡是丐帮所属没人敢违令,就
连这两位“活神仙”在帮规下也不敢稍有不从。
  难怪帮主“乞王”不愿亲自出马,毕竟他明了他无法面对此一残酷的事实。
  谁又能亲自处决自己的爱徒呢?
  李员外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惨然一笑。
  他想起了燕二少的含冤莫白,更体会出了那是什么样的心情。
  然而他无法逃出那桎桔。
  闭上了双目,他已感觉到死亡的阴影已四面八方的围拢过来。
  他更感觉出有人正缓缓地举起手掌,即将落在自己的天灵盖上……
  他不想死,只因为他才只有十九岁。
  他不能不死,只因为他已没有了辩白的余地。
  “死有重于泰山,轻如鸿毛。”
  李员外如果现在死了,恐怕比鸿毛还轻,毕竟这可是冤死啊!”
  十九岁,多灿烂,多绚丽的年龄。
  这可是谈爱的年龄,也是欢笑的年龄。
  更是不能死的年龄——

  “无耳丐”仇忌的右掌才刚刚举起,心里的痛楚万分,有些不忍的闭上了双目。
  李员外本来是跪得直挺挺的身躯,突然象根矢一般向后弹射出去,在场的每个人全没想
到,因为李员外明明是一付准备受死的样子,谁知却又会临时变卦?待意会过来之时,李员
外已隔了他们将近八丈的距离。
  人也只有在生死关头逃生之际,才能发挥出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潜能。
  逃者有心,追者却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意。
  再怎么说这“丐门之宝”可是只有一个,何况李员外的语声清晰的传来。
  “祖师爷,弟子不愿屈死,定当寻出真凶,届时再领罪受罚——”
  于是语声愈来愈远,“残缺二丐”两人停下了步,阻止了众人的追赶。
  “无耳丐”仇忌望着远去的身影喃喃道:“希望我没做错

  七月初七鹊桥会。
  牛郎织女的故事每个人都知道。
  每年的七月初七这一天好象都会下雨,传说是这一天的雨,是情人们的眼泪。
  而每一年的这一天夜里,更有许多人举着头,痴望着夜空,希望能看到牛郎星和织女星
的相会,却总是望不见星星,只淋了一身雨。
  今天是七月初七。
  今夜也仍旧下着靠靠细雨。
  然而“芙蓉城”郊“望江楼”畔,在河中央一处空旷的沙洲上,不知是什么人早已用竹
竿在四周持起风灯。
  昏暗的灯光,虽然在细雨中随着晚风飘摇不定,却也把二、三丈宽的沙洲照得颇为清楚
的。
  河这边人声吵杂,江湖汉子、武林侠士、乞儿小贩,黑压压的一片。
  万头攒动中,仔细点不难发现竟然还有许多大姑娘,穿红戴绿,花枝招展的撑着油纸
伞,也在那翘首期待着。
  当然这些人聚集在此,无非是想一睹“快手小呆”和李员外的约斗。
  毕竟这可是近年来的一大盛事;何况这两个人全是出了名的少年英雄。

  子时未到,观战的人当然只有耐心的等下去,虽然淋着雨,冒着寒风,又是半夜。
  每个人的心却几乎已沸腾的到了顶点。
  连大姑娘们的身上被人摸了一把,也不见她们有所反应,仿佛失去了知觉一样;这在平
日里早就尖着嗓子喊叫的情形,如今可是一点声响都没有,岂不令人纳闷?
  无他,只因为她们准备留着精力,待会好为自己的心上人呐喊加油而已。
  所以这可就乐坏了一些登徒子,只见他们蹭过来,磨过去的,占尽了便宜,虽然有的换
来了白服,或者挨了巴掌,仍然乐此不疲。

  人的名,树的影。
  你若问他们有谁真正见过“快手小呆”和李员外,恐怕还真找不出几人来。
  没别的,只因为这世上闲人太多,爱凑热闹的人更多,再加上江湖传言,绘影绘形的才
会造成这么轰动的场面。
  夜色漆黑,寒江呜咽,时间也正一步步的悄然流逝
  隔着人群好远好远的一处花木扶疏中,“快手小呆”一身锦衣鲜艳,面无表情的不知望
着江水想着什么?
  欧阳无双却帮他撑着伞,自己大半个身子已快湿透也不觉得。
  这可真是一位体贴熨心的女人,难得的是,她又是那般的妩媚动人。
  只要是男人,如果有这么一位女人作伴,就连作梦,他也一定会笑醒。
  然而“快手小呆”为什么却本无表情呢?
  难道他也知道她之所以这么做,只不过怕他淋湿了等会儿上阵会失去了稳定性?
  还是他知道这个女人怕他淋湿了,会变得更为清醒?
  该来的总是要来,小呆心里叹道。
  然而他知道他不是神,就是神也无法让时间停顿啊!
  突然,悚然一惊,小呆眼中闪过一丝惊悸,他望向欧阳无双,接触到的却是一双复杂难
懂的双眸。
  牵动了一下唇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小呆沙哑的说:“时辰快到了是不
是?”
  这是一句没有什么意义的话,可是在这时刻却是一句最好的话。
  古怪的回视着小呆,欧阳无双淡漠的说:“是的,时辰快到了,你后悔不?”
  有一丝痛苦显在脸上,小果却摇摇头没说话。
  “我知道你不愿意去做这件事,但它却是我这一生唯一求你的一件事,也是最后求你的
一件事,你既然答应过我,我知道你也就一定能做到是不?”
  想要证实什么,也像想要得到保证,欧阳无双紧盯着小呆的双眼,缓声的说。
  有着一刹那的冥想,小呆不敢接触那一双眼睛,望着夜空说:“告诉我,小双,为什
么?为什么你要如此做?我知道事情绝不是像你所说的那样,可是我一直想不出原因,难道
到现在你还不能告诉我实话吗?你该知道,从在你家我答应了你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想着
原因……”
  伸出了另外一只手,欧阳无双堵上了小果的嘴,阻止他下面的话。
  露出了一抹小果永远无法挣脱的微笑,欧阳无双故作轻松的说:“小呆,呆儿,我答应
你,在你杀了他之后,我一定会告诉你真正的原因,而这原因是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我,为
了我们将来好,我怎会让你做不义之事呢?”
  真是这样吗?小呆有些不解。
  然而这一到如箭在弦,这一切也不容反悔,还想再说什么,一时之间也不知要说什么,
小呆只得轻叹一声。
  友情,爱情,这两种感情就真的不能并存吗?
  他两者都想要,然而他却偏偏只能选择其一,这可就不只是一件令人伤脑筋的问题,而
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
  现在他的头真的疼了,这个毛病自从哑疾好了后就一直存在。用双手轻揉着太阳穴,小
果又再度陷入了沉默中。

  等待本就是一件折磨人的事。
  等不但能催人老,长久的等待更能令人发狂。
  也只不过一天的时间,李员外整个人仿佛老了许多。
  虽然他只十九岁,可是他的心态却已象九十岁的那般。
  而且焦急的等待,已渐渐地让他有种发狂的倾向。
  现在他正盘坐在一棵枝叶茂密的权桠里,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直视着百丈外的那一片沙
洲。
  他在等,他在等时间。
  他在等,他在等“快手小呆”的出现。
  再茂密的枝叶也无法遮挡住那细细密密的雨丝。
  他浑身湿透。发消,眉际的雨滴正一滴滴的滴落,顺着他的脸庞,颈项,流人他的衣领
里面。
  然而他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就好象他已成了这棵树的枝干一样,失去了知觉。
  没有人能够发现这棵树上隐密的藏着这么一个人。
  当然也没人知道他来了多久?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虽然一动也不动的盘坐在那,可是他的脑子却一刻也没有停止思想过。
  他在想,本来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那沙洲上的自己,谁知却变成个贼一样的要躲在这
里。
  他在想等一下小果出现时,隐在人群中的丐帮门人不知道会不会先有所行动。
  他更在想,自己如今成了一个叛徒,这往后逃亡的日子可有得罪受了。
  想起了展凤,也更想了欧阳无双。
  这两个女人的影子,同样的刻缕在他的心版上,无论用什么方法都难以磨灭的掉。
  也直到现在,他才能静下心来仔细的思索,他也才想到这两个女从之间竟好象有着许多
相似的地方。
  人就是这样,欢乐及得意的时候,往往忽略了许多问题,也忘了许多不该忘的问题。
  人也只有在失意悲愤之下,才能痛定思痛冷静的考虑到许多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和一
些细微得难以查党的过失。
  他愈想愈害怕。
  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欧阳无双和展风同样的都会使得那么一手好的锈花针?
  还有她们两个为什么会是一对很好的朋友?
  以及展风没出门又怎么知道小果约战自己一事?
  当然他已想起了自己曾经忘了一个最不能忘记的事,那就是为什么燕大少,“无回燕”
燕获会出现在展凤的房间。
  这些问题当初他并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在后来他陷入了那一张看不见的情网里后,他
已醉了。
  一个醉了的人,本来就是很容易忘了许多事情。
  何况醉在爱情的蜜汁里,人的思想总是迟钝些,也就不会去想,不愿去想,更没有时间
去想。

  望不见星星,当然也看不到牛郎织女。
  雨,却有愈来愈大的趋势。
  淋在雨中,李员外的头脑也愈来愈清醒。
  从来他就是一个不肯花脑筋去想事情的人,这场雨已把他那要命的惰性给冲刷了干净。
  他现在不得不拼的去思考,因为他已到了几乎万劫不复的地步。
  任何人到了他这种地步,思想都会变得敏锐起来。
  他发觉到有许多事情,是那么的不对劲,好像这一切都是有人在刻意的安排。
  他不知道欧阳无双为了什么会陷害自己?
  他更已体会出展凤对自己的感情,似乎有些欠缺真诚,和变得虚幻飘渺。
  一个人一旦对感情的事起了怀疑,也就能够客观的从另一个角度去看整件事情。
  他从鞋筒里摸出了一个纸包,打了开来。
  这四根锈花针是他当初从四个死人的脑际取出来的,他始终以为这四根针是欧阳无双使
用的。
  现在他已经不敢确定,毕竟就他所知,直到目前他已发现到了有三个人能够用锈花针来
杀人。
  针尖有着褐色的血痕.每一根针都会夺走过一条生命。
  望着这四根毫不起眼的针,他有些心慌意乱,这也才想到昨天和燕二少匆匆的会面,竟
忘了告诉他这四根针的事。
  只有自己才听得到,他叹息了一声。
  因为在这世上,他突然发现了除了燕二少外,他已没有一个可以信任。
  师门、朋友、情人,这三者本就是每个人都认为可以值得依赖与依靠的人。
  如今这三者对他来说,他却全部失去了信心。
  那么又如何不叹息呢?
  好几次有种冲动,李员外几乎快忍不住的想冲过去。
  因为这种等待的确是种酷刑。
  然而理智总是适时的把他唤了回来。
  他明白他现在已不能露面,他甚至已可感觉得到丐帮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自己人
内。
  他当然也明白冲动的后果,恐怕还没等到小呆来,自己就已尸横当场。
  丐帮的家法,对付叛逆的手段,毕竟他清楚的很。
  尤其对一个不服制裁的叛帮逆徒,只要有可能,每一个丐帮的徒众都不会让那个人多活
一刻钟,哪怕是像自己这等超然的身份亦然。
  他等下去的原因,只为了想看看丐帮要如何处理小呆约斗自己的这件事。
  能有那么多人放着暖被窝不抱,而跑来这里瞧热闹,已证明了一点,那就是丐帮尚没有
把消息散布出去。
  既然他被丐帮追缉的消息尚未传出,那么帮里就一定会有人出面来处理这件事情。
  丐帮势大,护短这本就是众所皆知的事情,李员外岂有不知之理?虽然他现在已是丐帮
眼中的叛徒。

  -------------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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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5 20:36:43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十五章 死亡劫

  没有人发现那细竹挑着风灯的沙洲上,“快手小呆”是什么时候仁立在那。
  也没有发现他又是用什么方法来的。
  他现在站在那的样子,就好像他站在那已许久,或者他原本就站在那一样。
  这片沙洲离岸近十五丈,十五丈的距离恐怕只有鸟才能不沾水飞度过去。
  不懂得武功的人还真以为“快手小呆”是从天而降。当人们的视线蓦然发现“快手小
呆”仁立在雨中时,的确引起了一阵骚动和惊讶声。
  “快手小呆?!他就是快手小呆?!”
  “看哪!快手小呆已经来了……”
  “哎!哎……后头的别挤哇……”
  “妈个巴子,你小子要垫高看,可也不能踩着老子的脚背哇……”
  “讨厌,这雨朦朦胧胧的,怎么看得清楚嘛……”
  男声,女声,惊叹声,埋怨声此起彼落。
  这时刻恐怕有许多人都恨自己的爹娘,为什么没把自己给生成个高个子。
  也一定有许多人恨不得自己能生出一双翅膀,飞渡过这宽广的河面。
  “时间到了,李员外呢?怎么不见李员外呢?”
  人群里有人已急得吼了出来。
  “是啊,怎么‘快手小呆’到了,却不见李员外?难道他怕了?不敢赴约了?”
  更有人在那起了疑心说。
  本来嘛,大家顶着雨,熬着夜,所期盼的就是希望能亲眼目睹这一场决战。
  现在只到了一位主角,怎不令人心急?毕竟打架可是要二个人以上才打得起来呀!

  别人急,小呆可是一点也不急。
  他如一尊石雕像般,一动也不动的挺立雨中。
  因为他知道李员外一定会赴约,除非他死了,或者瘫了。
  他可不知道还真猜对了,因为李员外此刻真的瘫掉了。

  李员外看到了小呆伫立在雨中已有了一会,而丐帮却没人出面,他已忍不住滑下了树
干。
  他不知丐帮为什么会没人搭理这一件事。
  但是他知道既然丐帮没人出现,那么自己就算冒着一死,也必须赴约。
  虽然很有可能还没到“快手小呆”的面前,自己的行踪已让人发现,也很有可能自己就
会死在这近百丈的途中。
  可是他已顾不了这许多,因为他宁愿被人打死,也不愿落下一个懦夫的臭名在世上。
  从李员外这棵树到沙洲的中间,另外也有一棵树。
  李员外刚经过这棵树下,却没想到也还有人像自己一样躲在树上。
  没提防,也无从提防,因为人家的武功已超过了自己太多,太多。
  睁着一双大眼,李员外喊不出,也动弹不了,就这么被人点住了穴道,并提上了树。

  “搞什么鬼?!我看李员外八成怕死不敢赴约了……”“对,对,我想也一定是这样
子,好象员外都是怕死的,员外李一定是想要做一个真正的员外……”
  “妈的,看样子大伙全上了当,在这凄风苦雨中白白候了好几个时辰……呸!李员外这
个缩头乌龟……”
  “我操,这下我可惨了,我可是押了五百两银子在这李员外的身上,他……他这个王八
蛋不赴约,我岂不白白丢了银子……”
  “什么玩意,这李员外以后到底还要不要混……”
  可怜的李员外,这些话全象一根根针一样,全都扎在了他的心上,空白气得冒烟,却连
一点辙也没有。
  最呕人的恐怕还是女人的话声——“李员外真是害死人,人家大老远的跑来,巴望着能
见见他那微笑,谁知道他竟那么窝囊……”
  “是呀,我还不是一样……以后就算拿轿子抬我,我也不会再去看他了……”
  “甭提了,我还不是以为他如许多人口中所说,是如何,如何的英雄,又如何如何的洒
脱一谁又知道他会那么狗熊,连面都不敢露,以后就算天下的男人死光,我也不会去看他一
眼……”
  一个男人被人看低已够难堪——如果被一群女人看低,那就不仅是难堪了——何况还被
人贬得如此一文不值,一倒不如早早拿根绳子打个结,把脖子往里套算了。
  因为与其活受辱挨骂,却不如死了倒还能落个耳根清静。

  想必是牛郎织女的泪水已干。
  本来濛濛的细雨已不再滴落。
  鼓躁的女人声,也逐渐的稀疏。
  谁吃饱了没事撑着,因为再等下去的结果天可就亮了。所以人群散了,大家也都知道折
腾了一个晚上,除了淋了一身湿外,说不定还得个着凉伤风什么的。
  当然每个先行离开的人,都会恶狠狠地咒骂上几句臭李员外,死李员外,甚至怕死的李
员外和不要脸的李员外。
  李员外从小到大,从现在到死,恐怕这一辈子挨的骂,也没今天晚上多。
  一个人不偷、不抢、不杀人、不放火,能被这么多人骂,这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天已微亮,望江楼畔沙洲上的风灯,只剩下一盏兀自发出微弱的灯光,其他的早已油尽
熄了许久。
  有些人还没走,只因为他们还不死心。
  或许在他们认为这场约斗,绝不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无打斗的就此结束,所以他们留
了下来。
  何况“快手小呆”仍然还保持着同一姿势的仁立在那儿。
  也就在连小呆也忍不住的时刻里——锦江上游顺着水势,一艘遮蓬小舟缓缓地驶近了这
片沙洲。
  小呆的眼里一亮,心里却大大的抽搐一下。
  他之所以没有走,是因为他知道李员外一定会来,毕竟这世上只有他是最了解他的。
  然而他却真的不希望他来,因为他一来,一场无可避免的决斗势必会发生。
  这种矛盾的心理,应该是无人能体会的出来。

  近了。
  那艘遮蓬小舟之上同时出现了四个人——四名丐帮装束的人,前后脚落在了“快手小
呆”的面前。
  该来的总是要来。
  小呆轻轻叹了一声,他也早就知道,就算李员外不能赴约,丐帮也绝不会不闻不问这一
件事。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丐帮来的人会是这四个人。
  因为这四个人“快手小呆”虽然全没见过,但是没吃过猪肉.却也见过猪走路。
  何况凡是在江湖道上跑过两天的人,一见这四个人,就是用“肚脐眼”去想,也想得出
来这四个人是谁?并且也都会不寒而栗,心里发毛。
  两名身上没有绳结的老者,一缺耳,一残目,正是丐帮五代长老,硕果仅存的“残缺二
丐”。
  另两名面目酷似兄弟的中年乞丐,身上的绳结竟有六个,而且尚为红色。却是丐帮执掌
刑堂的兄弟档,“丐门伯仲”姚伯南、姚仲北二人。
  不谈“残缺二丐”,光是“丐门伯仲”二人,已够令人头大。
  因为他二人是出了名的难缠难斗,除非有一方死了,或者不能动了才会停手的。
  当然他兄弟二人能够活到今天,和人交手的次数绝不下三、四百次。
  所以小呆呆了,头也大了,而且一下子头变得有四个大。
  毕竟这四个人,无论是谁的名声都绝不在他之下。
  那么他岂有不呆,头岂有不大之理?惨笑了一声,小呆知道自己现在的脸绝不比一只苦
瓜好看到哪里去。
  招呼总是要打,礼数不得不顾。
  小呆开了口,声音当然是苦涩不堪。
  “晚辈‘快手小呆’见过仇前辈、华前辈,以及二位姚堂主。”
  “不敢当,小兄弟累你久等了。”
  “无耳丐”仇忌日现寒芒的说。
  俗话说打了小的,招来老的。
  小果可没想到这小的非但没打着,这老的却来的那么快,而且还一下子来了四个,也都
够老。
  “晚辈不敢妄言,请你们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待。”小呆知
道丐帮护短,也就直接了当的说。
  呵呵一笑,“无耳丐”仇忌说:“好,好,‘快手小果’真是快人快语,老夫颇为欣赏
你的爽快,真是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如果不是对立的情形下,小果还真愿意亲近这位看似慈祥的老人。
  笑了一会,“无耳丐”又接着说:“能告诉我们,你这位小兄弟为什么要挑战李员外
吗?”
  小果就算真是个呆子,他也不好意思说出实话,他嗫嚅的回道:“这个……这个恕晚辈
不能说……”
  “为什么?”“无耳丐”敛住笑问“只……只因为一些私事,请恕晚辈有不能说的原
因。”“私事!?”
  “是的。”
  “很好,既是私事,老夫自认还有资格能代他接下,你原先的打算是什么?我们四个人
都可以替他出面。”
  暗道一声音也,小呆心想这话儿可不是来了u没答对方所问,小呆却说:“前辈,可否
告之李员外如今安在?”
  咬文嚼字的事对小呆来说,那份痛苦劲就和要他不洗澡一样的难受。
  但是面对这么一位辈份、年龄俱高的老人,他也奇怪怎么自己好象突然变得很有学问一
样,说出来的话自然而然的就带上了几分‘书香味”。
  “他有事,不克前来,小兄弟,我丐帮最是明理,你所希望的事情,不知是否可由别人
代替?”
  他妈的,这事如果能够代替,我小呆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你丐帮摆弄——小呆心里这
么想,当然可不敢骂出来。
  他会这么想,也是因为对方语气中已明显的告诉了自己,那就是说对方想要拦下这场约
斗。
  明理?明理个屁,你们四个老小子,光是岁数加起来已足够我数破了嘴皮子——。
  小果不觉又在心里骂了起来。
  隔了一会,把心里的话全骂完了,小呆才摆上了一付怅然的样子说:“前辈,李员外既
然不能赴约,我想此事不妨作罢如何?”
  “作罢!?小朋友,这样一来岂不人人都会笑我丐帮全是善欺之辈?……嗯,不好,不
好,这么做的确不好……”
  “残目丐憋了老半天突然插嘴说。
  有些无奈,小果看着“残目丐”华开说:“那么以老前辈之意是……”
  “我的意思是小朋友你能否另选我丐帮其他一人,来完成这众所皆知的约斗?或者你昭
告天下武林人士,从此以后不再对我丐帮有失礼冒犯之举。”“残日丐”华开睁着独目颇为
据傲的说。
  弄了半天,人家终于说出了心中所想。
  小呆一听,差些岔了气,伪装咳了好几声。
  他真没想到这些成名多年的老前辈,原本打谱就想来拦事。
  小呆的成名当然有他的条件,因为和他为敌的人全都死了。
  他也知道一个人成为名人后,也就须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去维持声名的不坠。
  现在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装聋作哑了,否则“快手小呆”恐怕会被人改成了“快脚小
呆”——逃得快的脚。
  于是他轻叹了一声,一张原本精灵的脸庞,也全罩上了一种无可奈何的说:“前辈,我
明白你们的意思,你们丐帮的声名重要,我也一样不能辱没了‘快手小呆’四个字,你们谁
愿意代替李员外?”
  也没想到小呆会说得如此坦白,一下子四张加起来合计有近三百岁的老脸,突然显得有
些错愕。
  还是“无耳丐”仇忌的脸皮厚些,他有点呐呐的说道:“这样子,小兄弟,我看就由二
名姚堂主中间你任选其一怎么样?”
  “也只好如此喽,我才十几岁,总不成要我和一位九十岁的人去拚命吧!”
  一旦小呆知道避免不了这场架时,他已放开了胸怀。
  他本来就是个嘻笑怒骂惯了的人,为了息事宁人,他已憋了许久,既然豁开了,他那老
毛病当然也就犯了,说出来的话当然已有了调侃的意味存在。
  四个人的岁数全都是一大把了,岂会听不出小呆话中的含意?可是四个人却也偏偏无法
发作,本来嘛!对方再怎么说只是个“孩子”而已。
  虽然他们也全都知道这个“孩子”就算大人也不一定斗得过他。
  所以他们的一腔怒气,只好全都吞下了肚子,不好,更不能发作。
  然而四双眼、七只眼睛,都可让人知道是如何的强按捺住心中的不快。

  随随便便的一站,更是随随便便的抱手入胸。
  小呆的态度虽然有些“不正经”,可是姚伯南面对着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出这个比自己
孩子大不了好多的“孩子”,有什么地方是随便的。
  非但如此,他反而已经有了一种压力,一种无形的压力,正从四方慢慢地向自己聚拢。
  甫一接触,他也才知道“快手小呆”的确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也才明白了一件事——一
个人绝不可以外表、年龄,来衡量别人。
  他不知道“快手小呆”选上了自己,是幸或者不幸。
  胜了,固然对自己在武林中的声望有所提升;然而败了呢?姚伯南不敢再想下去,望了
望退到沙洲一角的兄弟,以及两位长老,他缓缓的从袍袖里拿出了一面网,一面不知何物做
成的黑网,同时右手亦摸出了一柄前锐后车的“锥子”。
  这一柔一刚的两处武器,并不是种让人一见就心生恐惧的武器。
  可是小呆却知道这两种武器,虽然并不怎么起眼,却一定是种可以要人命的武器。
  “要开打了,啊?!是‘十面埋伏’,哇呀!丐帮派出来的人是姚伯南呀!……”
  岸上有眼兴的人,虽然不知道这边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一见有人拿出了兵器,已不觉喊
了出来。
  立时剩下没走的十几个江湖人士,个个睁大了眼睛,摒息无声,也同时陷入了紧张的气
氛里。
  因为大家也全都知道,这更是一场难得见到的热闹。毕竟“快手小呆”素有“掌刀出
手,无命不回”的称号,然而“丐门伯仲”的“十面埋伏、天罗地网”亦曾挫败过无数的成
名高手。

  到目前为止,小呆还没听到姚伯南兄弟二人说过一句话。
  话少的人本就令人感到“难过”,尤其是话少的敌人,更让人有一种不知要如何对付的
感觉。
  而现在姚伯南非但一句话,就连一个宇也没说过,这可就让小呆高深莫测了。
  看着对方象座山似的崎立,小呆外弛内张,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末梢已
处于极端的警戒中。
  到处是空门,到处也都不是空门,小呆也才发现对手的厉害处。
  很想抢先发难,猝起攻击,然而想归想,事实归事实。小呆内心里叹了一口气,因为他
突然不知道要攻向对方哪里。
  这种剑拔弩张,一切仿佛静止的时刻里——“姚堂主,这个打架嘛,可分好多种,有点
到为止,也有至死方休,有一对一,当然也有车轮战,不知……”
  没人会想到小呆在这个节骨眼上开了口,而且说的话表面上虽没什么,骨子里却隐射着
什么。
  话不好听,当然听的人反应也就不好。
  有些恼怒,姚伯南低吼道:“你放心,我就算被你大卸八块,这里也没人会对你用上车
轮战。”
  可不是,这四个人全是丐帮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大人物,就算在江湖上也是名重一时,
如今怎受得了小呆的冷言冷语?小果斜睨了一旁观望的三位,脸上浮现一种不怀好意的笑,
漫声说:“是吗?我想也应该是这样,丐帮可是天下的第一大帮呀!绝不会做这贻笑大方的
事……”
  “废话,小辈,你还等什么……”姚伯南怒吼着说,眼里似欲喷火。
  想必是小呆的那几句,的确不太中听。
  “嘻,这样我就放心了,放心了……”
  小呆第一句放心了才说完,整个人就宛如怒矢般笔直前冲,同时两股闪电似的光芒成个
十字形的交叉攻向了对方。
  嗯,这可是他的老毛病,抢先出手,攻其不备。
  这一下,姚伯南心头“呼!呼!”连跳两下,身子极力侧扭,闪躲着这突如其来的猝
击,并吼道:“好小辈,你可真是会制造机会……”
  “抱歉,抱歉,老毛病了,实在不容易改……”小呆的双手手掌象两把利刃,狠斩猛
劈,操纵着主动权,一面攻一面说。
  差些没把姚伯南气晕了过去,他现在只有闪躲招架的份,已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神来分
心回答。

  小呆鬼聪明是精得出油,姚伯南怎料得到?因为姚伯南起初的精、气、神全已达到顶点
的准备接受这一场战斗,而偏偏那时小呆不攻击。
  故意引得姚伯南恼怒,开了口,在那一股气一泻之时,小呆如山排海的掌影已漫天攻
到,再想凝聚却已不及,也就造成了姚伯南处于挨打的地步。
  因此,小呆的目的达到了,却把姚伯南的一张老脸给气成了猪肝色,更气得汗出如浆躲
着那一波一波毫无隙缝的掌力。
  姚伯南在场中发急,观战的人何尝不急?因为高手的过招,哪怕是微小的差距已够要
命,更何况又先失去了先机,尽是挨打招架的局面。
  姚仲北身为弟弟,手足情深,不但捏着一把冷汗,同样的一张老脸更是急得通红,足可
和猴子的屁股“表表”颜色。

  小呆笑在心里,手上却一点也不含糊,更没一点松懈,毕竟他知道如不好好掌握这“得
之不易”的先机,这场战,可还有得打了。
  掌刃的弧形绵绵密密,快如闪电,快如流星,更似一双双来自九幽的鬼爪,毫不容情,
更象一把把泛起森寒的利斧。
  它所招呼的地方全是姚伯南身上每一个必救的地方,也是每处可置人于死地的要害。
  姚伯南单手握锥,倏前倏后,翻上翻下,艰苦的拚命封架。
  在这种近距离的搏斗中,他左手的“十面埋伏”似乎已完全发挥不了用处。
  毕竟那是要远距离才能发挥的兵器啊!
  所以用一双手要对付两双手,而且那两双手又快得让人的目光追随不上,而它们又往往
出人意料之外的从某个不可能的角度出现。
  那么他的苦处可就不是观战的人所能完全体会得了。

  小果一向不打没把握的仗,但今天已不容他选择。
  更没有时间让他去对敌人有所了解,所以他卯足了劲,把握住任何一个稍纵即逝的空
间、时间。
  因为他没失败过.也就不能失败。
  因为他如果失败,这失败的代价,除了自己的声名外,恐怕还得赔衬点什么。
  也许是一双手,一只臂膀,几根肋骨,也说不定是几两自己身上的上等“精肉”,甚至
是一条正在享受着美好人生的大好生命。
  有着这许多原因和也许,小呆能不全力以赴吗?更何况他始终有个信念,那就是“与其
对敌人仁慈,何不自已先一头撞死”。
  他是如此想。
  他的对手姚伯南何尝不也这样想?这可是将心比心的事,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小呆输不起,他的对手更输不起。
  于是压力愈来愈大,许多次千钧一发堪堪躲过猝击的姚伯南,已渐渐的改换了战法。
  他不再躲闪,也不再自救。
  相反的,每当小呆施出杀着时,他已完全不顾自身的安危,同样的也挺锥或刺,或硕,
或挑。
  攻击的目标也都是小呆必救的地方。
  这是一种亡命的打法,也是一种同归于尽,两败俱伤的打法。
  当然这更是一种疯狂的打法。
  所谓一人拚命,万夫莫敌。
  小呆又不是真的呆子,他已明了对方的意图。
  当然他更不会呆到去和对方拚命。
  十九岁,不管对男人或是女人来说,都是花样的年龄,也绝不是会轻易去寻死的年龄。
  所以一个只有十九岁大的人,去和一个五十九岁的人拚命,去两败俱伤,去同归于尽,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划不来的事。

  这一场打斗,是一场激烈的打斗。
  战来,虽不至风云变色,却也是扣人心弦。
  然而,本来呈现一面倒的局面,却因为姚伯南抱着必死的决心,以及小果有了顾忌的原
因,渐渐的情势有了改观。
  另外小呆本身的生理状况也突然有了变化,他已发觉到每在自己过份的凝气聚力时,仿
佛体内的真气有种衔接不上的感觉。
  于是乎姚伯南受的压力一分一分的减弱,虽然小呆的招式仍然够快,够犀利,但是其中
却缺少了一股劲,一股可以令人随时感到死亡的劲。
  于是乎战况由一面倒逐渐扳成了平手,甚而姚伯南已有了防守之余,尚可反攻的情形发
生。
  不但姚伯南自己感到奇怪,连观战的人也发现到了这种出乎意料的变化。
  河对岸的人,因距离稍远,当然更不明所以。
  随着时间的消逝,每个人都睁大了眼,张着嘴。
  他们已经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快手小呆”已成了“慢手小果”,不但小果的手慢了,而且也慢得出奇,慢得离
谱。
  这可真应了那句老话“战场的情况瞬息万变”。
  本来象有“千臂观音”的小果,怎么会变得象“独臂刀王”一样?而且那条独臂居然好
象还很不灵活。
  只有小呆自己明白他现在的情况,恶劣到了什么地步。因为他的左手已完全不听使唤,
右手虽然好些,可是那种麻木无力的感觉已愈来愈重。
  他早已在发觉形势不对的时刻,伸手拿出了一把短刀。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的手掌
已无力,无力的手掌又怎能杀人?所以他才拿出了这把刀,这把刀还是李员外送给他的。以
刀来对付姚伯南手上的尖锥,似乎尚可拖延一时,但是他自己也实在不知道还能拖下去几
招。
  三招?还是五招。
  小呆的脸上已失去了前一刻的笃定,更失去了不管任何时候都有的信心。
  他脸上的汗珠更是象黄豆般的一颗颗滴落。
  沙洲上观战的三人,脸上已有了笑容。
  河对岸的人,甚至有话声传了出来——“唉!‘快手小呆’今日一战,恐怕难以全身而
退了这里尽是惋惜、嗟叹。
  惋惜“快手小呆”年纪轻轻的恐怕就要命丧这望江楼畔……嗟叹这未来的武林奇葩,尚
未完全茁壮即将凋谢……

  小呆的双眼紧紧凝视着敌人那手中的尖锥。
  尖锥虽然每一出招变化万千,但是他知道里面只有一个动作是实在的,且能击在自己的
身上。
  所以他必须看得准并判断出那一击何时出现,因为他已没有太多的力气去挡那其余的虚
招。
  他不想死,更不愿死,尤其是死在这个场所。
  死在这个本来打不赢自己的老家伙手上。
  他宁愿醉死,甚至死在女人的怀里,他就是不愿死在不明不白里。
  奇怪的是这一刻他居然脑子里还能想到其他的事情。
  他想到了每一群狼里面的狼王,在老得要死的时候,都会死在一个同类发现不到的地
方,因为他宁愿孤独的死,也不愿破坏掉厉经无数次争斗才得来的至高形象。
  他更想到了尚有许多江湖人士隔岸观战,还有那话里的怜惜与嗟叹。
  他当然也想到了自己怎么会突然失去了力气……他不明白欧阳无双为什么要李员外和自
己一起死?难道这真的是个阴谋?虽然他早已知道事有蹊跷,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欧阳无双
会这么做。
  难道那些眼泪全都是假的。
  难道那些甜言蜜语就没有一些是真的?他笑了,笑在心里,却是一种苦笑。
  他笑自己不惜一切的想去解开那圈套救人,却没想到圈套没解开,自己反而落进了圈套
里了。
  他更笑自己每回十拿九稳的“扮猪吃老虎”,竟然也有失灵的时候,而且老虎没打着,
自己反而成了老虎嘴里的猪。
  猪,小呆你真是一头猪,你呆得连猪都还不如。
  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遍,姚伯南手中的尖锥却意外的不再有一丝花俏和虚幻,就那么笔
直的刺了过来……同时他左手的那张黑问更不知怎的突然从天而降……。小呆的心碎成了一
片一片……。
  他的痛苦,无奈已全写在脸上。
  他抬起那双灰涩无光的眼睛,说不出来是代表着什么样的感情,极快的搜寻着岸上。
  这原本是双清澈明媚的眼睛,为什么现在会变得那般怨愤与狠毒呢?这原本是双满溢深
爱的眼睛,又为什么全换成了狡猾与不屑呢?小果看到了欧阳无双,她仍是那么风情万种,
仍是那么惑人漂亮。
  她站在晨曦中,微风掀起了她那宽大的裙裾,露出了一双美得无暇的小腿,仿佛正露着
一丝微笑;一丝小呆至死恐怕也挣脱不掉地微笑。
  她一动也不动的站在离人群稍远的一株野菊旁,迎着小呆无言的目光,当然她应该明白
那目光代表着灰心与绝望。
  她竟然无动与衷?她竟然像是看着一个陌生的人?这,这又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女人!?
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鼓起最后的一丝力量,小呆的动作这时候急着闪电。
  只听得“当!”的一声,一溜金铁交击时的火花猝然爆出。虽在阳光下,每个人已可清
楚的看清那溜火花,并全。
  心头一震。
  谁也都认为小呆已躲不过那刺向他的一锥。
  因为那一锥虽然不十分快,可是却十分有力。
  有力得绝非这时候的小呆可以抵挡得住,何况那一锥只距小呆的心口不及一寸。
  就算小果能躲过那一击吧!却也绝躲不过那从天而降的黑网。
  每个人都这样想,然而每个人都猜错了。
  不错,小呆没有挡过了那要命的锥。
  不错,小呆被那从天而降的黑网个粽子似的网住。
  然而还不待姚伯南的第二锥落下,小呆手中的刀更象一抹来自西天的寒光,已没人了对
方的胸前……血汩汩的从姚伯南胸际渗了出来,他睁大着眼,仿佛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网中
的“快手小呆”。
  也仿佛这时候他才知道“快手小呆”之所以被人称做“快手”的原因。
  因为他实在不明白小呆是怎么挡过自己刺向小呆的那一锥。
  而小果手中的刀,又是怎么就突然的插在了自己的身上。

  “大哥哇——”
  “姚堂主——”
  “姚伯南——”
  三声凄厉的惨叫同时发出。
  三种不同的武器更同时砸向了犹在网中的小呆。
  一双生锈齐眉棍,一把拐子刀,还有一小刑链条栓着的流星锤,全是欲置小呆于死地的
蓦然袭到。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同时发生。
  套句术语,可真是说时迟,那时快。
  “姚堂主他没……”
  小果的话还没说完,当然也顾不得说完。
  因为任何人在受到这三位武林高手的夹击下,还有时间能开口说话,那才是一件奇怪的
事呢!
  一个被网子套住的人,行动本就困难,如果再碰上三种要命的玩意,同时雷霆一击,要
想完全躲开,那根本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小呆如在平时或许有可能躲过,但也只限于一击,接下来的后续攻势,恐怕连神仙也躲
不过。
  然而现在的小呆,他又怎能躲得过?就算躲得过齐眉棍,又怎么躲得过拐子刀?就算躲
得过拐子刀,又怎么躲得过流星锤?所以网中的小呆鲜血溅扬老高,就象一盆火红的凤仙花
汁,让人洒向了空中。
  那一溜溜,一粒粒,一蓬蓬鲜艳的血珠,血块,在朝阳下幻起奇诡的色彩,是那么的令
人寒栗、心颤。甚至还有一种抑止不住的冲动。
  小果当然没完全躲过,虽然他已耗尽了全力就地翻滚。没人知道他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是死了吗?因为他最后的一滚,竟然滚入了滚滚江水里。
  只一个浮沉,大家看到的只是仍然被黑网困住的他。
  江面宽且深,水势急且大。
  虽然江里有一小片殷红出现,但也只是一刹那就完全消失殆尽。
  就好象水流拍击在石头上所掀起的细碎浪花,流不出多远就又溶入了江水里。

  散了,所有的人都散了。
  这一片沙洲在人散了以后,又恢复了它的宁静。
  从黑夜到黎明,从细雨霏霏到阳光普照,这里就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_样。
  锦江还是锦江,望江楼也还是望江楼。
  没人能改变它,就象没人能改变既发生的事实一样。
  就算有人能在此留下什么吧!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记忆的磨减,最后终将消失与淡忘。
  就好象沙洲上那殷红的血迹,本来是黏稠与浓得难以化开,这会儿因为沙土的吸附,只
剩下几滩浅浅的印痕,不要再过好久,它们也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迹。

  亲眼目睹这一战的人,没一个会认为“快手小呆”没死。
  尤其是丐帮两位五代长老,及姚仲北事后得意的叙述下。
  因为据他们说,“快手小呆”至少肋骨断了三根,从腰挨了一锤可能已伤及内脏,最能
要命的该是揭子刀几乎已捅穿了他的右后背。
  他们说小呆死了,那么小呆就一定活不成。
  何况每个人都知道小呆被困在了网中,落入滚滚江中,就算一个好人吧!在那种情况下
也不一定能脱困而出,何况一个受了三处重伤,只剩半条命的人?没人去证实“快手小呆”
到底是死了没有,因为没有去打捞他的尸体,事实上也根本无法去打捞。
  所以最终的结论是“快手小呆”死了,而且是尸骨无存。
  因此“快手小呆”这个人就这么消失了。
  也许以后仍然有“快手”的人出现,可是他绝不会叫小呆,毕竟世上哪有人曾叫王小呆
呢?当然除了小呆。

  “成败论英雄”,世事如此,江湖上更是如此。
  因为死的英雄的确没什么好谈,再谈也还是个死人罢了。
  既然死的英雄没什么好谈,那么可谈的当然都是活的英雄喽。
  所以能杀死“快手小呆”这样英雄的人,当然是英雄,而且还是个真正的英雄。
  看吧!现在任何角落,任何时候,人们所谈论的全都是丐帮的“残缺二丐”如何如何的
神勇,又如何如何的武功高强,连“掌刀出手,无命不回”的“快手小呆”碰上他们,也都
自己成了“无命不回”,并且是“尸骨无回”。
  可叹的是就没有会说“快手小呆”只有十九岁,而却死在了二个九十岁的武林高手下。
  而且似乎每个人也都忘了,忘了“残缺二丐”当初对小呆的承诺“绝不以多数少,绝不
用车轮战法”。
  武林人士,首重言诺,尤其是名望愈高,年龄愈大的前辈,更是如此,难道没人敢提,
“残缺二丐”自己竟也忘了吗?他们可是天下第一大帮的五代长老啊!
  换做了任何人是“快手小呆”,碰到这种事情,除了自己跳江外,又到哪喊冤去?谁是
英雄?谁又是那匹孤独傲骨的狼王?

  -------------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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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5 20:36:5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十六章 万里桥

  酒,酒是碧缧春。
  菜,莱是上拼盘。
  人,人更是欲哭无泪。
  这是一家酒馆,很小很小的酒馆。
  它不但不起眼,甚至连酒保也没一个。
  酒馆在万里桥边,万里桥在成都南门外。
  有桥当然有河,所以这座万里桥正是跨越锦江之上。
  这个没有名称的酒馆,里面总共也只有四张桌子。
  目前只有两张桌子坐得有人。
  一张靠里的桌面上叭伏着一醉汉,似已人梦,他一袭旧衣蒙着头,看不见他的脸面,两
只空了的锡壶和他一样,也歪跌在桌上。
  这可真是“醉里乾坤大,梦里日月长”。
  就不知他醉了多久,又睡了多久。
  另一张桌子二个人靠窗临江坐着,显然刚来,酒只有一壶,菜却是未动。
  而酒壶上正是贴着碧缧春三个墨字红纸。
  菜是四小碟冷盘。
  有酒当歌,有菜更须尽欢才对。
  “盏酌万里桥,醉望望江楼”。
  李员外一张脸垮得象是一堆“狗屎”一样,他正轻声的念着也不知是哪位骚人墨客在墙
上题的诗。
  望江楼,我呸!神经病才他妈的会再去那望江楼。
  他在心里骂了一声后,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二少,想要说什么,看着对方若有所思的样
子,也就不好开口,只得又把目光望向了奔流不息的江中。
  五天来,他和燕二少已光顾这家小酒馆八次,而每次来,他也几乎是让燕二少给抬着回
去。
  他可是千杯不醉的,怎么这几次来却都会醉呢?
  而且还醉得不轻,居然要人抬着回去?
  现在他刚伸出手想再倒酒。
  燕二少那张制作极为精巧的人皮面具上,突现困惑的说:“大员外,你忘了。”
  “忘了?!忘了什么?”李员外愕然的说。
  原本朋霾的脸上,有了一抹笑容,虽然那笑容多少还有着些伤感,燕二少说:“你忘了
你曾说过的话。”
  “什么话?我说过了什么话?!”
  有些奇怪的看着李员外,燕二少说:“你似乎忘了头痛的时候,也似乎忘了这几次你因
酒醉受不了时而说的话……”
  面上一热,李员外的手并没缩回来,仍然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轻轻的举起感叹的
说:“小呆从来不愿我陪他喝酒,因为他说我永远喝不醉,我……我只想证明给他看看我一
样会醉,一样会醉……”
  语毕,那一杯酒已全倒进了他的喉咙里,却因喝得太急,又说着话,故而呛了一口。
  现在他一直不停的咳得整张脸胀得通红,甚至连眼泪都已流出。
  是谁说过男儿无泪?又是谁说过英雄无泪?
  李员外是男儿,也是英雄,为什么他现在泪已流?
  燕二少痛惜的看着李员外,好一会后等他止住了呛咳,才说:“怎么样?舒服点没?喝
口茶润润喉,要不知情的人见了,弄不清怎么回事,还真以为你这大男人怎么哭得象个泪人
似的。”
  腼然的笑了笑,李员外说:“怎么?有谁规定男人不能哭吗?您弄错了,会哭的男人才
是真正的血性男儿,性情中人呢……”
  “是吗?为什么我总是常听到没出息男人才会哭呢?”忍住笑,燕二少顶了回去。
  古怪的看了燕二少一眼,李员外突然说道:“刘备您认识吗?”
  “刘备?!我当然认识,噢……不,不,我不认识,只是听说过罢了,又怎么样?”燕
二少没想到李员外有此一问,一下子没细想顺口而出,等想到自己的话里有了语病,便连忙
更正的说。
  说的也是,燕二少要真认识刘备,才是一件稀奇事儿。
  不过,要怪也只能怪李员外,哪有这么个问法。
  然而,李员外不这么问,他又怎么称之为李员外?
  因为他本就是这么一个人,随时都会做一些奇怪的事和说一些奇怪话的人。
  没再谢谢,李员外把玩着手中那只空了的酒杯。
  当然他也故意的不去看燕二少那张尚静待下文的脸。
  任何人都受不了这种事情。
  假如一个急性子,碰到这么一个说话说一半的人,恐怕早就急得掀掉了桌子。
  燕二少是个正常人,当然他的性子也有一点急。
  可是当他看到对方那种神情和动作后,他居然也没说话,喝干了自己面前的酒后,也开
始把玩手中的酒杯。
  嗯,他的样子好象比李员外还要悠闲。
  渐渐地李员外开始沉不住气,他偷觑了一眼燕二少,发现了人家似乎根本已忘了那回
事。
  “您……您不问我?”李员外说。
  “问?!问什么?!”燕王少好似没听懂的说。
  “当然是问我刚才说的话呀!”
  “噢,我忘了问,你要我问吗?”
  这是什么话,李员外差点又呛咳起来。
  “您……您不想知道?李员外诧异的说。
  牵动嘴角,燕二少笑了笑说:“我发现对你这种人是急不来的,如果你想说,不用我问
你也一定会说,何况我知道你一定憋不住,听话听一半固然是种难过的事,可是说话说一半
的人一定更难过,说不定会憋出毛病来,你说对不对?”
  李员外的肚子象被人打了一拳似的,他微张着嘴,好半晌都合不拢来。
  “嗯,现在你是不是愿意说了呢?我的大员外。”燕二少斜睇了他一眼后又再说。
  “说,说,我当然说,再不说的话,我一定会先被憋死。”李员外哭笑不得:
“我,……我的意思是说刘备爱哭,他不但有关、张二位英雄保驾,并且还哭出了一片江
山,所以……所以一个男人哭有什么不好……”
  原来是这回事,也亏得李员外还睦能引经据典“瞎掰”。
  燕二少面容一整,缓缓说:“人家哭是哭出了江山,大员外,就不知你是否也有那本
事?莫忘了你现在可是已成了丐帮追缉的目标。”
  这句话也还真灵,李员外的心一下子立沉谷底。
  他尽饮一杯后,久久不再言语。
  “我很抱歉,在你居然会说笑的时候,说出这种话来。”燕二少站起身走到他的身旁,
轻拍着他的肩膀,望着窗外的江水说。
  “这没什么,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就象我和小呆之间的事情,我总有一天会揪出这
幕后主使的人来。”李员外悠悠的说。
  提起了小呆,燕二少眼睛里也有一丝痛苦的说:“你能确定我们都误会了他吗?”
  “当然,那天我看得很清楚,他手中的那把刀明明是我送给他的,那本来是一把杀不死
人的刀,他知道,所以他最后没说完的话应该是‘姚堂主他没死’。”
  “怎么会有杀不死人的刀呢?”
  “那只是个道具而己,还是我有一回从个骗子身上搜出来的,前年小呆过生日,我送给
了他做生日的贺礼。”李员外回忆的说。
  “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
  “秘密?!……欧阳无双!”李员外蓦地惊醒。
  “就是那个你和小呆同时爱上的女人?”燕二少说。
  “是的,那年小呆过生日时她也在场……一定是她,一定是她……这一定全是她搞的
鬼。”
  李员外想起了什么接着又说:“二少,您不是说看到过小呆和一个女人在向阳城吗?她
家我去过,也在向阳城……现在我已肯定是她了……她既然能投书丐帮中说我叛帮,那么小
呆约斗我的这件事,也一定是她的指使。”
  事情似乎有了眉目。
  “她有理由那么做吗?”燕二少怀疑的问。
  “理由?”李员外苦思着。
  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欧阳无双会这么陷害自己。
  难道就为了他和小呆二个人都放弃了她?
  “大员外,你是否欺负过人家?”燕二少问。
  “啊?!噢,不,不,我以人格担保,我和小果两个人绝对连碰都没有碰过她。”李员
外一叠声的摇着头说。
  “那就奇怪了,就算她有一点恨你们吧!可也不至于会恨到这种程度……。”
  燕二少自语。
  这的确是件伤脑筋的问题。
  如果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件事,那么这个女人也不免太可怕了些。
  “可是小呆和你的感情我了解,当初我也以为他是为了这个女人而真的想要杀你,既然
他准备用你送他的刀来赴约,已推翻了他要杀你的理由,可是他为什么要约斗你呢?”燕二
少不解的问。
  “我……我想他一定发现了什么,或者有不能离开的原因,也说不定他为了找我们才出
此下策……这恐怕只有问他了……”
  这是任何人都不能回答的问题,李员外也同样的望向了窗外滚滚的江水。
  五天了,他和燕二少已整整的在锦江的下游搜寻了五天,他们期盼着能发现什么,哪怕
是一片衣角也好。
  然而他们什么也没寻到。
  江上有船,大船,小船,渔船。
  就没一条船,没一个船夫,曾发现过什么。
  看样子李员外今天又要醉的离开此地。

  暮色渐浓,天边最后一道彩霞也即将消失。
  掌柜的五天来已习惯了这两位客人,没哼声的点起了灯,并走到另一位客人的旁边轻轻
摇着。
  “客倌,您……您还要些什么吗?”
  那个人还真会醉,也真能睡,好在这小酒馆生意不怎么好,要不然有这么三个人霸占了
人家一半的桌面,还做个屁的生意。
  那个蒙头的男人没起来,却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口里含混的说:“走……走
开,别……别吵我……”
  钱既然付他的酒钱只多不少,掌柜的又还能说什么?
  恐怕他还巴不得多几位这样的客人呢?
  毕竟酒菜还是要本钱,人家叭在桌上睡觉,可睡不坏桌子板凳。
  看看天色已晚,燕二少望着差不多快喝醉的李员外说:“我看我们该走了。”
  有些酩酊,李员外说:“走……是该走了……小呆,你走得太快了……我们丐帮对不起
你……。”
  一听“丐帮”这两个字,燕二少想到了什么,他突然问:“大员外,你们丐帮怎么可能
会轻易的相信欧阳无双的话呢?”
  李员外忧戚的说:“有……有什么不可能?连明明是把杀不死人的刀,都……期会把
人……杀死,还……还有什么不……不可能的?”
  是的,李员外虽然遭了冤枉,可是他对姚伯南的死并不能释怀,毕竟他对丐帮还是有着
一份深厚的情感啊!
  燕二少还想说什么,可是他看到李员外的样子,硬把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丢下了几两碎银,扶起了有些摇幌的李员外,燕二少他们出了这家小得可怜的酒馆。他
们刚走,那蒙着头醉得不醒人事的唯一客人突然醒了。
  燕获,燕大少!怎么会是他?!
  他现在非但没有一丝醉意,恐怕没人会比他更清醒了。
  “二少?!好个老二,你竟然没死?……你竟然会没死?”
  他喃喃的自语,眼里露出一种怕人的目光。
  他也走了,而且走得飞快。
  因为他想起了许多事情必须要马上去办。

  “格杀勿论”。
  每个人也都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
  一大早醒来,李员外尚用手锤着疼痛万分的脑袋,他就听到了燕二少告诉这一个令他痛
心的消息。
  虽然他早已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仍然令他吃惊。
  “我看这下你真的要亡命天涯,浪迹天下了。”燕二少话虽调侃,表情却忧虑的说。
  拿起桌上的冷茶,咕噜,咕噜的灌下了大半壶后,李员外用手背抹了一下嘴上的茶渍,
骂道:“他妈的,这间鸟店也太苛待了我们这些住店的,居然拿这种蹩脚的茶叶来沏茶。”
  虽然有些习惯了李员外答非所问的毛病,燕二少还是忍不住的再问:“你不在意?”
  “在意什么?有什么好在意的?”李员外居然是笑着说。
  奇怪地望着他,燕二少不懂怎么才一夜的功夫,这位好像已变了个人似的。
  “你是不是还没醒?你是不是仍然在醉梦里?”燕二少有些疑惑说。
  用一种认真的态度,李员外说:“我想通了,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仍然还要活下去
对不?就算小果死了,我已为他哀痛了五天,醉了九次,我想他若地下有知,也该含笑才
对,所以从现在起我仍然是我,我想您也一定不希望整日看到我那付苦瓜脸是不?至于您刚
刚说的,我只要不被他们碰到了,也指望躲一天是一天,当然我希望能够早一天把那些“乱
七八糟’的事情给澄清,还我清白。”
  李员外态度转变,能够想开,这在燕二少来说,可真有些意外。
  因为这些天来,说实在的,他也受够了李员外那付要死不活的样子,就好象任何认识他
的人,都欠了他的钱没还似的。
  天才知道李员外不向人借钱已够好的,谁又会向他借钱?
  毕竟每个人都知道和李员外借钱,还不如当了自己的裤子来得便捷,因为他可是一个穷
员外,而且穷得经常三餐不继。

  燕二少笑了。
  他怎能不笑?
  他笑是因为李员外的清醒,真正的清醒。
  “好,好,你能想开真不愧为我的朋友,哈,哈……如果现在不是早上,如果不是你刚
刚醉醒,我真要拉着你再喝几杯呢!”燕二少欣喜的说。
  “别,别,我的二少爷,酒这玩意我已怕了,以前从没真正的喝过,现在我是真的领略
到醉的滋味,我想我宁愿去洗澡,我也不会再去真正的喝酒了。”
  李员外果然想得开了,他的话里居然已有了“幽默”。
  能让李员外宁愿去洗澡而不愿去做的事,这一定是件严重而怕人的事。
  他会这么说,可见他还真怕了喝醉酒。
  “大员外,你现在的样子才是我熟悉的李员外,好了,你既然能够想开,那么我们也该
谈谈正事……”
  “嗨,弄了半天我才知道我是那么不讨你的喜欢呀!居然到现在才要和我谈正事。”李
员外翻着眼说:“好吧,反正我是臭名在外了,以前姑娘家争着看我,现在如果我说我是李
员外,恐怕人家看还是会看我,只是拿白眼看了……您说吧!我这儿洗耳恭听。”
  燕二少看着他那付熊像,不觉笑骂了一声:“活宝!”

  水很烫,烫得可真能让人脱掉一层皮。
  水池也够大,大得可以在里面游泳。
  “华清池”顾名思义是家澡堂。
  现在李员外就龇牙裂嘴的泡在这个“大众池”里。
  他只露着个脑袋靠在池边,活受罪似的搓着身上一条条和面条一样的泥条。
  好在这是早上,来澡堂的人不多,只有三个人各据一角。
  要不然当别人发现到他四周的水已变了颜色,恐怕早就合力把李员外给扔了出去。
  李员外很不情愿的被燕二少逼进了这家澡堂,因为燕二少要他改头换面。
  他不得不听从,所以他现在的样子也才会是这么一付哭丧脸。
  洗澡伤元气,这是他常说的话。
  尤其这么烫的水,他似乎已感到自己快虚脱了。
  闭上了眼,他脑子想着事情,想着刚才燕二少对他说的话。
  铁成功,那个连鬼都能缉捕归案的“鬼捕”,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失了踪?
  燕二少口中的展龙怎么会是展凤的哥哥?怎么从没听展凤提起过?
  他不敢告诉燕二少自己认识展凤一事,当然他更不敢告诉他自己有段时间掉人了她的胭
脂井里。
  他怕说了出来会引起对方的嘲笑,甚至鄙视。
  因为他是那么地敬爱这位武林奇侠,他当然怕自己在他的心目中破坏了长时间建立起的
良好形象。
  他现在已体会出那美得令人心颤的女人,对自己的感情根本是种欺骗。
  那么他又怎敢把这种荒唐的“爱情故事”说了出来?
  他有自尊,而且自尊心还非常强。
  所以这件事恐怕要一辈子深埋在他的心底。
  他更庆幸自己想开后,竟然能立刻忘掉了那个女人。
  “只有真英雄.才能慧剑斩情丝。”他笑了,并且自己告诉自己。
  当然他也明白他所斩的只是单方面的爱憎、单相思。
  “就算半个英雄好了。”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说。
  放开了胸怀,李员外整个人已变得开朗。
  他已不再去想小呆,不再去想展风、欧阳无双,甚至他也不再去想丐帮的“格杀勿论”
了。
  因为他本来就是个不太肯花脑筋的人。
  不太肯花脑筋的人也一定是个快乐的人,哪怕是他所碰到的全是一些不太快乐的事,他
也一定很快就会忘记。
  李员外现在只想等下怎么好好的穿上那件新买来的衣服,和找一间最大的馆子,叫一桌
满满的各式佳肴,痛痛快快的大吃一顿。
  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没穿过新的衣服?
  又有多少日子没有好好的吃上一顿?
  钱当然是燕二少留给他的,毕竟李员外是世界上最穷的员外。
  燕二少之所以要李员外从“里”到外的改头换面,其目的也是要他换一种姿态,避人耳
目和躲过丐帮的追缉。
  因为他既然在望江楼畔制止了李员外去送死,当然不愿他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而李员外的装束打扮根本就是块活招牌,所以燕二少在离开他去查访“鬼捕”和展龙的
行踪时,也就千叮万嘱的要李员外这么做。

  李员外哼着小曲,想到自己有了一袭新衣和五千两的身价,不觉芜尔。
  “他奶奶的,敢情二少真要我做个员外。”
  这一句话是他自己说给自己听的,也只不过刚嘟嚷完。
  他已从氤氲的水气中,蓦然发现到一件不可思义的事情。
  李员外就算能相信太阳会打西边出来,他也不敢相信这可怕的事。
  因为朦胧中那的确是六个女人,而且看她们的体态婀娜还一定全都是美丽的女人。
  “喂,喂,喂,你们……你们认不认识字?有没有搞错?这可是男人才能来的澡堂,你
们……你们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楞着头往里闯……”澡堂的伙计从外面追了进来,一个劲
的穷喳呼。
  厚重的布帘也只不过才刚被伙计撩起,他的话也只说到这里就再也没声音了。
  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血溅起老高,就在伙计倒下的一刹那,我们才发现到他的喉咙已断。
  有一个敢闯进男人澡堂的女人,已够令人惊吓得差些咬断舌尖。
  现在突然有六个女人闯了进来,池子里洗澡的男人怎么会不差点揉瞎了眼睛?
  水气迷漫。
  正泡在池子里的三个男人虽然看不清楚来的是些什么样的女人,但是他们却全都知道发
生了什么事,因为他们隐约的看到倒下身的伙计,那姿势已不象是活人所能摆得出来。
  在他们原来的想法,敢闯男人澡堂的女人一定是个神经病,要不然就是老太婆。
  因为也好象只有这两种女人才有胆子这么做。
  可是他们全都错了,毕竟他们已全都发现这六个女人不但不老,而且每一个都很年轻,
也很漂亮。
  那么她们是神经病?
  神经病会说出这么顺畅有条理的话吗?
  何况平日能够看到一个神经病已够稀奇,有六个神经病的女人同时出现,那简直是件不
可能的事。
  “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一个是李员外,最好乖乖的站出来。”
  语气冰冷,也不知道是哪个女人说的。
  在这种时候,碰到这种女人,实在是件令人头痛的事。
  三个人似乎吓傻了,居然畏缩的靠拢到了一起,没有答话。
  当然更没人“乖乖的”站起,因为他们怎么“站”得起来呢?
  沉默了一会,那冰冷的声音又再响起:“你们不敢承认?”
  三个人转头相互觑了一眼,仍然没有回答。
  “很好,那么就休怪本姑娘话没说在前头,地上的死人就是你们的榜样——”
  要杀人了,这件事可就严重。
  于是两名洗澡的客人杀猪似的嚎叫着:“别,别,饶命呀!我不是什么李员外……”
  情势已很明显,没开口的当然就是李员外。
  “你们两人给我滚出去——”一个女人丢出了手上的两条毛巾狠狠地说。
  如奉谕旨;这两个客人用毛巾裹着下半身,惊恐的冲了出去。
  没事,也都安全的离开了这澡堂,只是样子不太好看而已。
  李员外心里叹了一口气,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早知道自己应该先抢了一条毛巾再说。

  “你就是李员外对不对?”仍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问。
  苦着脸,李员外凄然的说:“我希望我不是——”
  迷濛的水气淡了些。
  人家说雾里看花,看美人都是件赏心悦目,极具诗意的事情。
  李员外现在不但连一点诗意的情绪也没有,反而心里苦到了极点。
  因为他知道这些个女人虽然都是美人,却都是要命的美人。
  他也很想开口吃吃豆腐,这是他的老毛病;然而他突然想起了上回水牢里的教训,也就
不敢乱开口了。
  “很好,你现在最好乖乖的站出来。”那女人冷漠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
  水池的水够烫了,但是这句话却令李员外不禁打了个哆嗦。
  “我……我能站起来吗?……”李员外象是要哭了出来的说。
  本来嘛,这时候当着一个女人的面,他怎站得起来?何况不是一个女人,而是六个。
  他恐怕宁愿在这里洗上四年的澡,也不愿,更不敢站起来。
  “你如果不站起来,我们会要你永远的睡在里面。”
  “你……你们不怕?!”
  “怕?!我们为什么要怕?”
  碰到这种喜欢看男人洗澡的女人,李员外宁可碰到的是六个妖怪。
  “你……你们不怕,我……我却怕得要命。”李员外真象碰到了妖怪,口齿打颤的说。
  “少废话,你出来不出来?李员外,当我数到三的时候如果你还不出来,那么你将知道
你已犯了多大的错误……一……”那女人似乎紧盯着水雾中的李员外,怒声的开始喊数。
  李员外当然知道对方绝不是说着玩的,而且听她的语气,甚有可能会不顾一切,一哄而
下的跳入池中,活捉了自己。
  “二——”那要命的声音又响起。
  李员外虽然也是个什么事都敢做的人,可是真要他光着屁股去面对六个大姑娘,这对他
来说,恐怕只有在梦里他才做得到。
  这是他这一生最痛苦的时刻,也是他这一生最难下决定的时刻。
  他实在难以想象自己赤裸裸地站了出来,往后的日子里他怎么再去做人,以及怎么去面
对天下群雄和笑傲江湖?
  爬起来杀了她们?这更是件不太可能的事。
  不说别的,光是人家刚才的回身一剑,那伙计甚至连惨叫声都没发出,就已断了气,那
份快、狠、准,自己绝没把握杀了她,再说其他五位看样子也绝非好慧之辈。
  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杀不了对方……
  他已开始从心底泛出了阵阵寒颤,他想到了一件事——
  因为一个男人光着屁股和一个女人打架已够让人喷饭,如果同时和六个女人打架,日后
传了出去,岂不要让人笑得满地找牙?
  这种荒唐事儿莫说空前,恐怕也将绝后。
  他不敢想了下去……

  “三——”
  那要命的“三”字一出口,六只钢镖已朝李员外的身上飞来。
  六只钢镖任何一只已够让人丧命。
  人都有种潜能,也是种下意识的自卫本能。
  李员外在这种生死关头,已想不到以后。
  “哗啦——”一声。
  水珠溅得到处,李员外已从水池里弹起。
  哇!他当然是光溜溜的,就象只刚在热水里拔光了鸡毛的鸡一样。
  只不过他是人,而不是死鸡。

  澡堂行动的空间本就不大,除了一座大池在当中外,剩下的走道就没有多少。
  李员外不但手无寸铁,更身无寸缕。
  六个女人,六柄剑。
  李员外除了围着池子打转外,已不知要如何躲开身后的阵阵剑光。
  这情形就象小孩子在前面跑,做母亲的在后面追着打一样。
  可怜的是这孩子是光着屁股,而做母亲的却有六位之多。
  李员外有双会笑的眼睛,会笑的眼睛当然很灵活,也很容易看清楚别人。
  几次的回头,几次的躲闪后,他突然极快的停下了身,并且不发一丝声响的把身体贴在
墙上,连呼吸也都停止。
  于是他发现到这六个女人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目标,也都停了下来静峙不动。
  渐渐地李员外象块圆饼似的脸上了浮现了一抹微笑——
  轻轻地用手捂住了嘴,他真怕自己会高兴得忍不住而笑出声来。
  他现在已可以仔细的打量站在那动也动的六个女人。
  这六个女人面容姣好,穿着同样的衣服,梳着同样的发型,拿着同样的长剑,虽然全都
有一双美丽的眼睛,但是却全是一双视而不见的眼睛。
  因为她们的眼神非但无光,而且呆滞的不知道转动。
  “瞎子?!她们全都是瞎子!?”
  李员外差点喊出声。
  “多可惜呀!”当知道对方是瞎子后,李员外心里叹息着说。
  他已忘了刚才被人逼得差点上吊的时光,居然开始为对方六人惋惜起来。
  心里的威胁一除,那种轻松劲甭说有多畅快。
  “妈个巴子,早知道你们全是瞎子,我怕个什么劲?看呀!你们看呀!我现在就这么乌
溜精光的站在这里,你们怎么不看呢?我说呢,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喜欢看男人洗澡的女
人……”
  李员外一面心里嘟嚷着,一面游目四顾,他知道总不成就这么耗在这里,他得想个脱身
之计,否则光着屁股久了,难受不说,要伤了风才真是件冤枉的事情。
  终于忍不住,一个女人开了口:“李员外你怎么不说话?”
  “说话?妈的,我又不是呆子。”李员外心里骂着,却不敢哼声。
  另一个女人又说:“哼!李员外,你既然知道我们看不见你,那么你又怕什么?难道你
哑了?”
  “怕!?我当然怕,你们可是全拿着家伙哪,别急,大妹子,等我想出办法后再看我怎
么治你们。”
  那六个女人侧着头专注的倾听一会后,明白了李员外绝不会出声,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
是好。
  可是她们全都知道李员外还在这屋子里,只是不知道他躲在哪个角落里而已。
  李员外抬头看了看了天窗,他心里叹道:“唉!这个澡洗得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看
样子这澡以后还是少洗为妙……”
  蓦然他看到了条绳子横挂在旁边的墙上,那原本是给客人挂些毛巾的绳子。
  脑际灵光一闪,他极轻微小心的移动。
  象过了一年的时间,李员外汗出如浆,终于摸到绳子。
  他同时也弯下腰捡起了两块给客人搓脚皮的石块。
  现在他更露出了一种“不怀好意”的微笑。
  悄悄的站好了位置,丢出了石块。
  也只是石块的破空声一起,几乎是立刻的——
  六条人影,六柄剑全指向了石块落地的方向。
  剑快,人更快。
  就在那六个大姑娘撞上了绳索,扑跌的刹那,李员外已制住了跌成一团,差些把自己整
得死去活来的女人。

  李员外从这澡堂出来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外面竟然围观了这么一大群的人。
  他真庆幸被绑的不是自己,要不然这光着屁股游街的把戏发生,他实在不知道有没有勇
气再活下去。
  拱拱手,李员外朝着人群说:“劳驾哪位大哥给雇辆车,在下好把这六名杀人的凶手送
官究办。”
  车子来得还真快,也许大伙全恨透了杀人不眨眼的人
  李员外够大方,一百两银子买下了车子和马,车主乐得自检个现成的便宜。
  只是大伙全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衣彩鲜明的“贵”公子,会这么做。

  没想到在这种情况,在这个时候,李员外会碰到欧阳无双——
  李员外坐在车上,两只握缰的手已起了轻颤。
  他难以相信,又不得不相信这一事实。
  因为现在虽已黄昏,可是夕阳照在她的脸上却是那么鲜明,又那么真实。
  她站在这条路的中央,独自一人,似乎等了很久。
  两人静静地凝视着对方,好象都在询问着对方别后可好?
  渐渐地欧阳无双的眼睛里已失去了某种感情,代之而起的是一种复仇之火,而且愈来愈
炽。
  不自禁的身子一颤,李员外的嘴里象是含了一把沙子,苦涩一笑。
  “李员外——”这时候欧阳无双突然厉声说。
  “小双,我……”李员外嚅声。
  “你也不用说,现在你放了身后的六人。”
  “为……为什么?李员外有些疑惑的问。
  “因为她们全是可怜的女人,同时也是我的人。”
  “你的人?!”李员外吃惊的问。
  “是的,我的人。”欧阳无双肯定的说。
  这代表什么?
  难道欧阳无双真的不杀李员外绝不罢休?
  难道她害得他还不够吗?
  又有什么仇情逼得她会如此做?
  外人不明白,李员外更不明白。
  “她们来杀我是因为——”
  “不错,是我派她们去的。”
  原来只期望是种误会。
  李员外不只一次的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误会,小双绝没理由会恨自己到这种地步。
  现在对方坚定的语气,毫不隐讳的态度,斩钉截铁的表情,一下子把李员外击得头昏脑
胀。
  痛心的看着这个面前美丽的女人,也是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李员外戚然的说:“为什
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句话该我来问你才对。”欧阳无双痛恨的说。
  “问我?”李员外更是迷惑。
  “你放不放人?”欧阳无双再问。
  明知道放了人后,恐怕会有更大的麻烦,但是李员外还是放了,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拂道
过对方。
  静静的看着李员外解绳,欧阳无双等到那六个瞎女人全都来到自己身侧后才说:“很
好,谢谢你。”
  “不谢。”李员外站在车旁无奈的说。
  “现在我们可以算算那笔账了,李员外,我不会因为你放了她们几人,而心存感激,因
为你的罪孽不足以为了这点小事而减轻……”欧阳无双已经掣出了短剑说。
  一见情形不对,李员外慌忙道:“等等,小双,我想我们之间或许有些误会……”
  “误会?!哈哈……误会?看看她们,李员外,你看看她们,她们哪一个也没误会过男
人……”欧阳无双用手指着身侧的六个女人。
  “你以为她们是怎么瞎的?她们全都是用自己的双手弄瞎自己的,因为她们全上过男人
的当,也全看错了男人,当然她们也全都报了仇,只是我,我还没有亲手杀了你,要不然我
也宁可像她们一样,也是个瞎子……哈哈……”欧阳无双突然近似疯狂的笑着说。
  李员外看着她疯了似的神情,心里的震惊可想而知。
  毕竟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人会弄瞎自己的双眼。
  “你……你恨我?”
  突然静了下来,欧阳无双平静的说:“恨你?不,我不恨你,我只不过要你死。”
  “我明白了,小呆要杀我……丐帮追缉我……这一切都是……都是你的安排是不?”李
员外痛苦的说。
  “是的,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怎么样?你还满意否?我要一步步的逼得你众叛亲离,
然后再一步步的看着你走投无路,最后再一点一点的杀了你,只是现在的你好象过得很好,
这倒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欧阳无双狰狞的说。
  一个女人恨人恨到这种地步,虽然她是个十分动人的女人,可是现在没人会认为她动
人,反而有些怕人了。
  李员外万分心痛的看着这个初恋的憎人,心底油然生出一种恐惧。
  他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会使这个女人有了如此巨大的改变?
  他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所以他说:“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尖声笑了,欧阳无双就象看到妖怪一样的看着李员外。
  好一会才停止了刺耳的笑声,她缓缓地说:“你自己做过的事你会忘了?你能忘了一
切,又怎能忘了你屁股上的那块胎记?”
  ……已失去了一个女人应有的风度。
  因为在用词方面她已不再斟酌。
  这本是句会令人发笑的话,可是没人会笑。
  欧阳无双不会笑。
  李员外又怎笑得出来?
  那六个瞎了眼的女人,恐怕想杀尽天下间所有的男人,当然她们也不会笑。
  不能让人笑的笑话怎能称之笑话?
  对李员外来说,这句话恐怕已成了要人命的话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我身上有胎记的事情?”李员外当然要问,因为这种秘密现
在已成了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他能不问吗?
  何况欧阳无双正是凭着这股记才使自己在丐帮百口莫辩,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这是一句俗话,也是一句老话。
  能够历经千年所流传下来的俗话和老话,当然也是一种万年不破的真理。
  可是自己明明没有做过的事情,而别人却全都知道了,这算什么道理?
  所以当李员外听到欧阳无双讥消的说出这两句话时,心中一股怨气简直气冲斗牛。
  “这是什么话?”
  “唐土汉说,难道你听不懂?”欧阳无双似也怒极的道。
  “你……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不知道你的意思,我只知道你既然有种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不敢承认。”
  “我……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又做了什么?小双,算我求你,你就明讲好不?”李员外
着哭的道。
  欧阳无双竭力抑止激动的情绪,却无法抑止那眼中的忿恨:“我见过那胎记,也摸过那
胎记。”
  “见过?!摸过?!”李员外明白了。
  既然一个女人能看到连自己都看不到的地方,那代表了什么?
  如果自己没有脱光,又没有和她上过床,人家怎么会知道?
  一个女人连名节都不顾,甚至政昭告天下,李员外能不承认吗?他能承认吗?没做过的
事情他又如何能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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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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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5 20:37:06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十七章 阋墙恨

  “你还不承认?”
  燕获燕大少宛如历鬼般狰狞着面容,瞪视着面前的“鬼捕”铁成功说。
  “鬼捕”微秃的顶门,汗珠一颗颗象黄豆一样沁出,他正极力的忍受着如万蚁噬心的痛
苦。
  他旁边的展龙也同样五花大绑的缩成一团。
  这是一间石室,却无疑如地狱般的令人感到可怖。
  地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刑具,甚至连墙上,屋顶上也都吊着吊环、油锅,和一些见都没
见过稀奇古怪地玩意。
  “鬼捕”成天在牢房里进出,他见过各式刑具,也都明白它们的用途。
  可是他却没想到这个地方,这些刑具竟然连他见了都会心惊肉跳。
  现在他被吊着,他背后钉板上的钉子已一根根入肉半分,而他的脚趾头赫然已插入了三
支竹签。
  “十指连心”,再加上后背的钉板,这种酷刑又有谁能受得了?
  抬起惨然灰败的头,“鬼捕”面无人色的一张脸,已因痛苦而扭曲的变了形。
  “你……你又要我说……说什么?”他语声孱弱的道。
  冷哼一声,燕获凌厉道:“说那个杂种为什么会没死,说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了事有蹊
跷?”
  “你……你应该知道的,他是个顶……顶天立地的汉子,怎么能死,你都没死,他
又……又怎么能死?我真不明白,为……为什么你会做出这种丧……丧尽天良的事情?
他……他可是你的亲兄弟啊……”
  “鬼捕”的话说完,、已因痛苦而颤抖不已。
  “呸!兄弟?什么兄弟?我已说过我没有这种杂种兄弟,他不明不白的来到我们燕家二
十几年,吃我们的,用我们的,到末了他凭什么要分我燕家的财产?他凭什么要处处超过
我?‘玉龙燕二少’,为什么人家只知道燕二少,难道我这名正言顺的大少爷就要样样不如
他?他只是个杂种,杂种,来历不明的杂种啊!你们知不知道……”燕荻咆哮的吼道,双目
似欲喷火。
  杂种?
  一下子“鬼捕”和卷缩在地上的展龙二人全明白了。
  只是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妒嫉心居然会强烈到这种可怕的地步?
  就算燕二少不是他的亲弟弟吧,但也总是在一起生活多年呀!
  财产、名声真有那么重要,重要得会逼着这位颇有名声的“无回燕”做出这么绝情的事
情?
  “无回燕”,“无回燕”可是有求必应的不是吗?
  对外人都能有求必应,难道对一起长大的人就不能容忍?——”
  “鬼捕”心里长叹一声想,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难道——
  难道他的所为全是掩人耳目?
  难道他的所行全是沽名钓誉?
  “你……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鬼捕”轻叹的问道。
  燕获笑了,只是那奖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
  他突然缓声道:“一山难容二虎,‘回燕山庄’应该只有一个主人,一个真正的主人,
你知道吗?在我的家里我竟然像是个客人?好像全庄上下都把我当成客人,那种每个人对我
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我受不了,我受不了啊!还有——还有他那骄横不可一世的样子我更受
不了,卧榻之旁岂容人酣睡?这一切都是我的,都是我的你懂不懂?!
  刚开始还很平缓的声音,到后来却愈说愈激动。
  “鬼捕”已明白了一切,一个人要到了这种地步,完全是一种疯狂的行为。
  他现在的心态已不是任何人,任何言语所能令他改变了。
  “你……你真的欲t他于死地才甘心吗?”
  “是的,我一定要他死,只有他死了,别人才看得到我,也才能显得出我不比他差,他
一日不死,我就一日无出头之日。我曾经用尽一切方法,拢络过所有的家丁及江湖人士,我
不但失败,也失望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每一个人眼里看到的都只有他一个人?为什
么每一个所谈论的又都是只有他一个人?为什么啊?——”
  燕大少现在的样子哪还像个人?
  一个人哪有这种似欲择人而噬的可怕神态?
  他挥舞着双拳,眼眶里布满血丝,恐怖的表情,森森的白牙,口里低嗥着。
  这一连串的为什么,倒把“鬼捕”给问傻了。
  是的,江湖上提起“回燕山庄”来,人们第一个念头那就是有个名动山河的燕二少,再
来人们才会想起那个老好人大少。
  平心而论燕大少爷也非泛泛之辈,武功、才智,人品也甚为出众,可是为什么人们谈论
燕二少的地方多,提起大少爷的地方少呢?
  “鬼捕”当然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也无从回答这个问题。
  世上本来就有许多事情是没有理由的。
  有人幸,当然也就有人不幸。
  有人成名的快,可是也有人努力了一辈子,还是默默无闻。
  就象有人做了一件狗屁不通,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声名大噪,轰动天下,而有人行善
了一生,最后却落得一个啥也不是。
  这不是很矛盾、很无理、很无可奈何的事吗?

  “你……你太偏激了,也……太看不开名利……”“鬼捕”只得这么说。
  古怪的瞪着他,燕获不再咆哮:“我看不开名利?是的我看不开名利,试问有谁能看得
开?你,你看得开?你终日东奔西跑,缉凶拿犯,最终的目的岂不也是升官发财,追求名
利?他,他挑青城、闯武当、上少林又哪一样不是追求名利?得了,你少跟我谈人生、谈道
理,没人会信你那一套……”
  是的,芸芸众生又有谁能看得开名利二字?
  一般人是如此,身在江湖所追求的何尝不更犹有过之?
  “燕大少,我……我想你的方法错了……”
  “鬼捕”实在不知再如何点透这块顽石。
  “我不认为我错了,就算错了,我也要继续下去,原先我诈死,只想引起他陷入我早张
好的网里,然后再突其不意的除掉他,谁知道他比我更奸诈、更狡猾,居然宁可自己背上恶
名,害得我前功尽弃,我更没想到那不要脸的残人竟也帮着他做戏?我痛恨,痕恨他们这一
对禽兽不如的畜牲,我可怜,可怜我那四岁的儿子燕行,我更可耻,可耻你这江南名捕也会
相信他们的鬼话?难道他们的居心你还不明白?我既死了,他们又怎会留下我的儿子,这种
连三岁小孩子也骗不了的把戏,也只有你们才会相信,不错,我想杀了他,但是他又何尝不
想除了我?连一个四岁的孩子都不能放过,也还亏得你们视若神明的.供着他,护着他,
你……你们简直助纣为虐。”
  这件事情怎突然又会变得那么复杂?迷离?
  “鬼捕”听完燕获的话后,简直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虽然燕荻心存不正,但是燕二少岂不也有许多行径难以让人信服?
  尤其“玄玄女”的出现,以及那四岁孩子的死,不也透着悬疑?就算巧合好了,又怎会
有那么多的巧合?
  “鬼捕”脸上已冒出冷汗,却不是因为刑具加身痛苦所致,而是一种起自心底的寒意。
  一种对好友起了怀疑,失去了信心所出的冷汗。
  你如有过被一个最好的朋友出卖了的经验,你当能体会出他现在的心情。
  他是个破过许多数不清各类案子的名捕。
  他当然知道没有一成不变的事,和一成不变的人。
  他当然更知道许多明明不可能发生的事,也都令人难以置信的发生。
  ——“人心难测”,对任何事情都存着怀疑。
  这是每一个办案的必守的信条,所以“鬼捕”的内心开始有了一种莫名的惶恐。
  目前的这一切,他都没有感到一点害怕,可是想到如果事实真如燕获所说的话,他已怕
了,而且还非常伯。

  不想问,不敢问,却又不得不问。
  “鬼捕”犹豫的还是开了口:“你……你已知道有人伪冒了燕大夫人……”
  燕荻双手捏拳咬牙道:“我当然知道,我更知道我那小姨子早已倾心于他,一个无耻的
人,还有什么事会做不出来?我只希望她尚不至于狠毒得杀了她的姐姐才好……”
  似乎忘了痛苦,“鬼捕”追着问:“怎么说!?”
  燕在痛心的道:“哪有一个做妻子的回娘家一去半年?又哪有做妻子的放得下稚龄的幼
子和丈夫?又有谁能瞒得了找的死讯?那么她为什么不口来?”
  “鬼捕”如掉入冰窖,他不禁起了轻微的颤抖。
  这的确是不合情理的事情。
  “君山”赵家亦为武林一派,这么大的事情发生,他们岂能不知?又岂能不闻不问?
  “听说嫂夫人不会武?”“鬼捕”再问。
  “是的,‘君山’赵家只有她一人不会武,所以“玄玄女”赵蓓妍那个贱人伪冒她,实
在拙劣的很,明眼人哪个会不知?”燕获茫然的说。
  “鬼捕”陷入了沉思,他在想些什么?
  燕荻也似乎坠入了回想里,他又在想什么?
  从他的痛苦眼神里似乎可看出他内心的激动,难道他正想起了娇妻爱子?
  还是想起了这一切始作涌者到底是谁?
  展龙——这位只知救人,不知杀人的“神医武匠”之后,此刻他又在想些什么?
  他虽缩在一隅,被绑得象粽子一样,可是他却一点害怕的样子也没有。
  难道他也陷入了这件错综复杂的案情里?
  还是他也想起了自己,想起了视同陌路的胞妹——展凤?

  从沉思中醒来,燕获燕大少回到了现实。
  他冷漠的问:“安排替死的人是谁?”
  这个时候似乎已失去了再隐瞒的必要。
  所以“鬼捕”说了,毫不保留,也没隐瞒的全都说了出来。
  在听完了“鬼捕”的话后,意外的燕荻并没怨恨,他只淡淡的说:“我早就知道他不会
那么容易死的,只是却没想到是你和那贱人共同串谋……这样也好,大家豁开来干,谁也不
必再有顾忌,再说这个世界本就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想不到这杂种竟有那么多的
帮手……”
  “你……你知道?”
  “我如不知道,我还能活到现在?不过这也没什么,现在‘快手小呆’已成了锦江亡
魂,李员外也成了丧家之犬,不但丐帮,就算所有的江湖人士恐怕也都会视他如过街老鼠,
而你却成了我的阶下囚,至于这位展公子,根本成不了大事,我又何惧之有?等一切事情解
决了,我会放了你们……”
  “鬼捕”和展龙二人真没想到让燕获派人掳来后,外间的事情竟有那么大的变化。
  然而他们除了空自着急外又能如何?
  毕竟他们本身可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

  想知道的事情既已知道。
  既没什么好问,燕获已无须再用刑。
  所以他放下了“鬼捕”并松了展龙的绑,只留下了一句让人啼笑皆非的话走了。
  “保重。”
  “鬼捕”不知道自己要如何保重,他却知道就算这位救人无数的大妙手在侧也无济于事
的。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这整间除了刑具外啥也没有的石屋子里,又要他怎么施展回
春妙手呢?
  当然,“鬼捕”灰败的脸色,遍体的鳞伤,展龙也全看在眼里,除了一抹安慰的苦笑
外,他实在没法子让他减轻些痛苦。
  厚重的铁门开了,“鬼捕”才想起尚有许多问题没有弄清楚——
  燕二少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如果不知道,那么燕大少又怎么知道?
  在燕大少那段诈死的日子里他去了哪?又做了些什么?
  那四个无辜的证人又是怎么死的?
  还有二少如今在哪?他又要如何对付他?
  当然他更不知道他又怎会出现在展风的房里?以及江湖中即将掀起漫天血雨。

  “姚堂主他没死,那是把杀不死人的刀。”
  “快手小呆”的话还没说完,他已感觉到一柄拐子刀象撕裂自己一样的切入了右后背。
  那应该是种极大的痛楚,而那种痛楚还没来得及意会的时候,他已听到自己的肋骨折断
声,紧接着后腰巨大的撞霹已使得他整个人有种碎了,散了的感觉。
  他看到了血,自己身上的血。
  而那血就象是一盆火红的凤仙花计,让人洒向了空中。
  忘了痛楚,忘了创伤,更忘了天地间的一切。
  能忘了一切,他又怎能忘得了那对原本令自己如沐春风,如饮蜜汁的双眸,怎么会一下
子变了?
  能忘了一切,他又怎能忘得了这是一场多么不公平的决斗?
  能忘了一切,他又怎能忘得了三个比自己大五倍年龄的人所做得承诺?
  ——我不能死,我要报复。
  ——我要揭开她那虚伪的面具。
  ——我要杀了这些不重言诺的伪君子。
  几乎来自一种奇异的力量。
  也似乎一种求生的本能。
  小呆顺着最后着身的一击,他抬手封住了后背的穴道,止住了外创的流血,并且藉着那
巨大的推力滚向了江里。
  一人水他才感到身上的痛楚已不是人类所能承受得了,这一刹那的刺激也让他明白了一
件事。
  闭上了呼吸,他似乎已回到了当年。
  “急大法”,是的,小呆曾经把自己埋在沙里苦练过。

  一个人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力,哪伯是一点点小伤,也会演变成一个大伤,甚至会失去了
生命。
  相反的,一个有强烈求生意志的人,明明在别人都认为活不了的时刻,却能奇迹似的活
了下来。
  而且活得很好,活得很长。
  小呆只有十九岁。
  十九岁正是花样的年龄,也正是成长的年龄。
  他怎么能死?又如何能死?
  毕竟这整个故事里,他是个重心的人物,也是个可爱的人物。
  好人不能死,可爱的人当然更不能死。
  所以他没死,却也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因为他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气而已。

  阳光耀眼。
  菊花满室。
  当小呆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满室的菊花。
  大的、小的、黄的、白的、紫的。
  含苞的、怒放的、卷曲的、蟹行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屋子里会有那么多的菊花?
  也许阳光刺眼吧!也或许他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仙境,他又闭上了眼睛。
  他真怕自己已死了,他更怕那些大大小小,形式不一,颜色不同的菊花,正是亲朋好友
悼念自己所携来的花朵。
  因为菊花消魂。
  渐渐地他闭着的双眼又再度的张开,他艰难的羹出了笑容。
  ——他已发现了自己仍然还活着,这不是梦境地,更不是仙境。
  现在还有什么事能比证明自己还活着更令人高兴呢?
  所以他笑了,虽然他全身已痛得他差些流出了眼泪。
  能痛就有知觉,有知觉当然就没死,因此他知道他还活着。
  又再度的闭上了眼,他想仔细的,慢慢的体会死里逃生后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当然他也想嗅嗅这满室的花香。
  正在奇怪着自己怎么从来也没发现花是那么可爱和那么芬香的时候,小呆已听到一种熟
悉的笑语——
  “如果你还不愿醒来,我可以让你长睡不起,你想要选择哪一项呢?”
  ——扣到这声音,小呆已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没死的原因了。
  他轻叹了一声,缓缓的张开了眼睛,人目的仍然是那张美得让人心痛的脸,而且仿佛她
更美了美得似乎即将化成仙。
  “老朋友,这次你可没哑,为什么不说话呢?嗯?”展凤一张娇靥,近在咫尺,吐气如
兰的笑着说。
  一下子满室的菊花似乎黯淡了许多,小呆刚想移动身体开口说话。
  “妈呀——”他喊了出来,因为混身的剧痛。
  展风如百花齐放笑得好美,好美——
  小呆已痛得额际冷汗直流,却已看得好呆,好痴——
  一会后,展风才好不容易的止住银铃般的笑声,喘息着说:“不敢当,我可没有你这么
大的乖儿子——”
  人美话里更是俏皮。
  这虽是一句玩笑话,却不是人人可说的话。
  但是小呆听了不但没有丝毫不温,反而“二百五”的望着人家傻笑。
  本来嘛,有这么美的一位姑娘能和自己开玩笑,又有那个呆子会真的生气?又怎么忍心
生气?
  “对……对不起,对不起,小呆,你该不会生气吧……”展凤似乎也觉得这个玩笑有点
太那个,腼腆的说。
  很想吃吃豆腐,奈何小呆现在实在痛得受不了,口里只得说道:“没有,我就是想气也
没那精力了啊……”
  “为什么每次和你见面,你的第一句话都是那么令人不敢恭维呢?”展凤想起了上次小
呆开口的第一句话,不觉又掩口笑着说。
  “是吗?我说过什么话,我怎么不记得了呢?”
  他当然不记得,就是能记得,小呆也会装做不记得呀!
  展风的医术好,小呆却没想到好到这种地步,而又神奇得令人瞠目咋舌。
  当他知道如果没有了她,自己这条小命恐怕早已到阎王那应了卯时,不觉对她发出一种
内心的感激。
  这种感激之情很难让人体会,甚至可说已到了“敬若神明”的地步,虽然他的表面仍然
维持着他的一贯作风。
  虽然他仍然有些顽世不恭,可是他知道这世上已没有能伤害得了她,除非“快手小呆”
先躲下。
  他现在正躺着,一动也很难动,就算你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一样。
  可是如果这把刀是架在展凤的脖子上,小呆一定会动,而且动得非常快,动得更让你惊
异。
  ——笑傲江湖,快意恩仇。
  ——大丈夫恩怨分明,有仇固然要报,有恩又岂能不报?
  “快手小呆”不敢自诩大丈夫,然而他绝对是一个受人点滴必涌泉以报的人。
  何况他现在所受的已不是点滴之思。
  因为能治好一个人的哑疾,已够让人涌泉。
  再让一个必死的人活了过来,这种思同再造又怎是“快手小果”一辈子所能报得完?

  第十天,小呆已苏醒过来整整十天了。
  他现在仍然不能动,更不能下地。
  所以他也整整的躺在床上十天。
  睡觉虽然是种享受,可是如果一个人在床上睡了十天的话,那非但不是种享受,反而是
种受罪,活受罪。
  因为身体的创伤固然令他痛得受不了,可是他宁愿再痛点,也不希望现在这种全身象块
门板一样僵硬的感觉。
  人就是这样,不能说话时才明白能开口说话是件多么开心的事,而当全身僵硬如瘫了的
时候,也才知道能够跑跑跳跳,甚至走一走那才是一种享受,一种花钱也买不到的享受。
  就如同一句老话:一个人失去了健康,才明白健康的可贵,不是吗?

  当早上的第一道阳光射进屋子里的时候,小呆已醒了。
  于是他似乎什么也没想,而又什么都想的一直睁着眼睛直到绮红端着面盆及漱洗用具进
来。
  绮红,可能三十几岁的年纪。
  虽然她已快到了徐娘半老的年纪,然而她却有颗少女的心——一颗象是什么都懂,而又
什么都不懂的心。
  她风韵犹存,是个成熟的女人,可是有许多地方却又象个十五。六岁的大女孩,对什么
都好奇,尤其对男人。
  她低着头,因为她必须注意脚下那一盆盆散置地上的各式菊花,而小呆却一直在注视着
她。
  小果接触过许多女人,却从没碰到过一个象这样的女人,一个就算用放大镜也看不透的
女人。
  他只知道她叫绮红,称呼展风为小姐,事实上她们到底是不是主仆的关系,很令小呆怀
疑。
  但是他已懒得去想,更不愿去想,因为对女人,小呆不只寒透了心,更伤透了心。
  然而对女人他却实在不知该去怎么面对,毕竟一个女人差点要了他的命,而另一个女人
却又给了他一条新的生命。
  “咦?!呆少爷你醒啦?”
  放了脸盆,绮红开始了这些天来的“早课”,她绞了毛巾,侍候着给小呆净脸。
  等一切弄妥了,小果轻声的说了音:“谢谢你,绮红姐。”
  “哪里,您客气啦……对了,您饿不饿?.要不要我去把吃的端来?”
  “等会好了,现在我尚不觉得饿,展风姑娘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不过我想也快了,这次大水冲毁了不少的人家,也伤了许多人,唉!我家小
姐可有得忙喽……”绮红一面收拾东西,一面回着小呆的话。
  很不习惯让人家称呼为“呆少爷”可是这个女的偏喜欢这样叫,小呆也只好由她,谁要
自己的父母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字呢?
  小呆默数着日子,他发现展凤已经离开这里人天了,而他也仅仅只见过她二次面而已。
  他当然知道那位展凤姑娘此刻正忙着在救人,毕竟她有颗菩萨心肠,不是吗?
  “呆……呆少爷,呆少爷……”绮红望着小呆突然不出声,便轻声的喊了两句。
  “啊?!什么?!你叫我?”小呆回过神,有些惊愕的说。
  笑了笑,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呆少爷,我们小姐托人传话说您的药一定得按时
服用,还有要您千万不能妄动真气,否则三个月可以养好伤,恐怕要三年才能养好了。”
  有些感动人家在外面心还惦记着这里,小呆道:“绮组组,我知道,你放心好了,我这
条命是你们小姐给的,我哪敢不听话?再说我还真怕要我三年都躺在床上呢。”
  “您知道就好了,自己的身体可只有自己保重才行。”绮红投过奇怪的一瞥后,又端起
面盆走了出去。

  只道是这儿应该是“展抱山庄”,小呆却没想到这儿离“展抱山庄”竟有数百里之遥,
居然到了峨嵋山。
  第十六天的黄昏,展凤回到这里,她风尘仆仆有些憔悴,却仍细心的检视了一下小呆的
伤势。
  然后就用细木条做成了一个架子,把小呆自颈至腰给固定了起来,并且说了一句小呆最
为开心的话。
  “你现在可以起床,也可以走动,当然是要非常小心才行,否则牵扯到伤口,可会痛得
令你喊救命哩!”
  一个人在屋子里躺了十几天,一旦可以起来了,他最迫切的当然是希望看看外面。
  “这……这里不是你的家?”小呆有些惊异的问。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里当然是我的家。”
  “可是你的家不是这个样子……”
  明白了小呆的意思,展凤笑得弯下了腰说:“没有人规定一个人只能有一个家是不?狡
兔都有三窟,何况人呢?
  小呆不明白展风怎么会把一个人拿来和狡兔比。
  “瞧你惊讶的样子,就好象发现了什么了不得了的事情一样……告诉你吧!我有许多产
业,这里只是其中的一处,再说我那天发现你的时候,你可是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这儿最
近,所以我只好把你带到这喽。”展凤解释着说。
  “那么这是哪里?”
  “峨嵋山区。”

  小呆现在的样子挺滑稽,想想看,一个人的身上架着这么一个稀奇古怪的木架子,岂能
好看到哪里?
  望着朦朦的山影,小呆苦着脸说:“这……这个难看的东西,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取下来
呢?”
  “我也不敢说,这还得看你复元的情况而定,怎么?刚能走,你就想‘跑’了?”展凤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说。
  “不,不,你误会了,我……我只是不习惯身上套着这个‘枷锁’罢了……”
  “那可是没办法的事,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为什么会打不过人家。”
  一听这话,小呆的脸阴沉了下来。
  “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现在外面全已传说你死了,而且李员外也成了丐帮的叛徒,
正亡命天涯……”展凤注视着小呆的表情说。
  “叛徒?李员外成了丐帮的叛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自己的死,小呆似乎还没对李员外成了丐帮叛徒一事来得关心。
  展风当然注意到了小呆的反应,然而她却说:“好象李员外投入了一个叫……叫‘菊
门’的组织里。”
  “‘菊门’?”小果轻念着这个从没听说过的组织。
  露出疑惑的表情,小呆说:“这是个什么帮派?好象从没人提起过嘛。”
  “当然你没听过,这个组织还是在‘望江楼’之战以后才出现的,不过最近江湖上好象
都在谈论着这件事情,因为这个组织不但神秘,而且隐约中已控制了江南和江北,甚至许多
成名的武林人士都已投效于它……”
  “那么它们的宗旨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只为了开山立派吗?”
  江湖人,江湖事,小呆本为江湖人,他对江湖事岂能不关心?尤其当他知道李员外也进
了这个神秘的组织里,他当然会问。
  “详情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们吸收的对象却全都是一些在情感上受过创伤的武林人
士。”展凤说。
  “哦,这倒是个奇怪的组织,我看现在的我也应该是他们吸收的对象了。”
  小呆茫然的应着,难道他又想起了什么?
  回过身,小呆脸上的表情恐怕是他这一生最严肃的时候。
  “不,我想今后我是再也不会想起她了,在我和姚伯南决战时,当我突然发现我竟然失
去了力量,从那时起我已明白了一切。对她我没有怨恨,毕竟我曾深深的爱过她,只是我不
明白她为什么要我和李员外同时死掉?你是女人,也是她的好朋友,你能告诉我吗?”
  没想到小果会有这么严肃的表情,也没想到小呆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展风有刹那的
错愕。
  “你……你不爱她了?”
  “爱?”小呆哑然笑道:“你能爱一个处心积虑想要杀掉自己和你最要好的朋友的人
吗?”
  展凤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安,她嗫嚅地说:“你……你们之间的故事我不太清楚,所
以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做……还有,她也不是我的朋友。”
  这下小果可真呆了,他瞪着怪眼说:“她不是你的朋友?可是我明明看到你和她是那么
的熟悉……”
  “熟悉就能算朋友吗?何况朋友又分好多种,我认识她,只因为我曾替她治过病,她虽
然到处对人吹嘘我是她的好朋友,可是说实在的,我除了知道她叫欧阳无双,有个有钱的老
公之外,我是什么也不知道。再说每次也只有她来找我,我连她住在哪都不知道,如果这也
算朋友,恐怕这种朋友我数也数不完,因为凡是让我治过病的已多得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有多
少了呢?”
  没想到展风和欧阳无双是这么个“朋友”法。
  是的,朋友可分好多种,有生死之交,也有点头之交。
  有好朋友,也有坏朋友;有共患难的朋友,当然也有共酒肉的朋友。
  所以生意上来往的人可称之朋友,那么大夫和病人之间又何尝不能称之为朋友呢?

  夕阳美,可是一个美人站在夕阳里,人们的眼睛看到的却只有美人。
  一个美人说的谎言,当然是一个美丽的谎言。
  而美丽的谎言有时候却让人不忍去揭穿它。
  何况现在的小果根本只想遗忘,他又怎么会去追问?
  莫说展凤说的话小呆会相信,就算展风要他现在死,小呆恐怕也会毫不犹豫。
  因为他现在能够活着也全是她赋予的。

  展风又走了,她匆匆的回来,只为了放心不下小呆。
  毕竟嘉陵江大水,外面有成千上万的人等着她去救,所以她回来只吃了一顿饭,和留下
了这么一个古怪的架子。
  好在她临走的时候对小呆说这个架子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拿掉,要不然小呆还真不道
自己要怎么摆平在床上。

  -------------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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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5 20:37:1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十八章 盲女剑

  六柄剑。
  虽然这六柄剑是在六个瞎了眼的女人手中,但是李员外却知道这六柄剑却象都长了眼睛
一样。
  因为他已领教过了,而且还是光了屁股的被它们追得满池子乱跑。
  剑冷,却还不及脸上的寒霜。
  现在六个瞎子已围住了李员外,就等着一声令下。
  虽然瞎子不太有表情,但李员外可感觉出来这六个瞎子每个人都象要杀人的样子。
  不好问,也不能问的话,如果问了出来,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李员外已到了不能不问的时候,因为再不问恐怕自己就要永远没机会再问了。
  “小……小双,你是在哪里……哪里见过我……我身上的……”李员外急得连整句话也
说不清。
  “床上,你以为一个女人能看到一个男人屁股上的东西会在哪里,总不成在戏台上
吧?”欧阳无双答得干脆,甚至话中带损。
  “你……愿不愿意再……再看一次?!”李员外简直象被人掐住了脖子,面红耳赤的
说。
  这是什么话?!
  当然李员外的意思并没一丝冒犯对方的想法,他只不过想要再确定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
那个混帐。
  然而明明是一句中听的话,如果从一个笨的人嘴里吐出来,却往往会变成了一句不中听
的话。
  李员外不笨,可是就是不知道他怎么会说出这种“王二麻子,二百五”的话。
  也许是情况危急吧!所以他才口不择言。
  每个女人听到这种荒唐的话,当然都会怒不可遏。
  “李……李员外,你把老娘当成了什么?!你以为你那地方长得是朵花?”欧阳无双怒
极的吼道。
  明白对方弄扭了自己的意思,李员外真恨不得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更结巴、也更急
的说:“小……小双,我……我想……我想……”
  “想?!李员外,我告诉你,你这一辈子休想,我可以让天下所有的男人想,甚至玩,
就是你不可以,我……我之所一以会有今天,全是你,全是你这头猪造成的,哈哈……老天
爷,你张开眼看看,看看我怎么来分了这个禽兽的尸……”
  一双美目已经血红,她更象是疯了般的吼叫着。
  这可好,李员外没想到越描越黑,他还想再解释,可是已来不及。
  “杀——”
  突然发出一声厉吼。
  于是六柄剑泛起一阵寒光已到了李员外的前后左右。
  可怜李员外现在手无寸铁,只得左门右躲。
  因为他那长年不离身的打狗棒的确太招人耳目,所以他已藏了起来,还没来得及买把趁
手的兵器呢,现在就碰上了这种场面。
  也好在他那独门的步法——“疯癫十八步”,练得到家,要不然他恐怕早已“罩”不住
这六个瞎女人。

  一个狠得下心来弄瞎自己眼睛的人,对生死一定看得很淡。
  一个不想死的人碰上六个随时都想死的人又怎是对手?
  李员外心里叹着自己真是没有穿新衣的命,因为这件新衣已快成了破衣。
  “嘶”的一声,又是一道剑锋利划过衣衫下摆。
  战况越来越激烈,而李员外越来越显得左支有细。
  现在他不但身上衣衫已被划破多处,甚至手臂上已有一道口子,而血也正一滴一滴的滴
落。
  当欧阳无双一旁看到李员外身上的血已冒出时,她已起了一阵痉挛。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为什么一看到血,她就那么兴奋?
  李员外并不是没和女人打过架。
  他也碰到过许多武功高强的女人。
  对这六个瞎了眼的女人,他却有些不忍。
  可是当他发现这六个女人已是存心要自己的命时,他已开始了反击。
  他不想杀人,尤其更不想杀一个瞎了眼的女人。
  所以——
  几乎在同一时间,同一声惨呼响起。
  而六把剑全掉在了地上,原本执剑的手全贯穿了一根针——一根大号的绣花针。
  这四根针是李员外唯一的武器,却无疑是救命的武器。
  绣花针本就破空无声,瞎子的听觉再灵敏,反应再快,又怎躲得过李员外的这一击?

  能打狗的人,他逃跑的本事一定不小。
  因为有时候狗没打到,只有被狗追了。
  李员外跑了,就象后面有狗在追一样。
  人家说碰到胡言乱语不讲理的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躲开她,躲得越远越好。
  李员外碰到了,他能不躲吗?
  因为她不只不讲理并且胡言乱语。
  而一个男人如果连裤子都肯脱下来,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却不被对方接受时,他不跑又
还能干什么?
  李员外一面跑一面想,他等下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赶快买把剑或刀。
  要不然在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情况下,保不准什么时候又再会碰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和
莫名其妙的人。
  另外他心里已明白为什么小双会恨自己恨到那种程度。
  敢情是有人假冒了自己占了的便宜,而留下了烂摊子等自己去收拾。
  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更不知道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为什么会认不出来那个人?
  但是他已肯定了一点,那个痛快过后等着自己付钱的人一定是自己的朋友,而且还是了
解到自己屁股上有什么玩意的朋友。
  他已暗暗起誓,一定要把那个混蛋给揪出来,要不然自己连羊肉味都没闻到,就弄了一
身骚岂不冤枉?
  可是他却想不出来有谁会那么缺德?而又知道自己屁股上的“暗记”?
  李员外煞住了脚步。
  难道会是他?!
  如果不是他。他为什么会那么听话?要他杀自己,他就要杀自己?
  难道他这么做全为了掩耳盗铃?
  最重要的一点是自己身上的胎记除了父母外,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李员外站在阳光下,流的却是冷汗。
  一个人如果发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竟是欲陷害自己于不义的,那么他岂能不流冷汗?
  那把刀,那把杀死姚堂主的刀——
  紊乱的线堆,如果找到了线头就很容易理出一个头绪来。
  李员外想到了为什么一把杀不死人的刀,会变得可以杀死人。
  因为小呆是故意的,他想让自己造成错觉,可见得他早有杀自己之意了。
  “好、好,这个‘快手小呆’,算我李员外白为你流了那么多眼泪,我真没想到你会是
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人……”李员外瞪着天际恨声骂着。
  “他妈的,这才真叫恶有恶报,不过你也死得太痛快了,竟害得我永远也翻不了身,
你……你这下三烂,还真有一套,就是死了也不让我在世上有好日子过,真狠,你他妈的真
够狠……”
  李员外现在的恨意,恐怕找着了小呆的埋骨之所,也会把他从土里掀出来狠狠给上几个
耳聒子。

  何谓“屋漏偏逢连夜雨”?
  李员外现在就碰到了,而且不是小雨,还是倾盆大雨。
  李员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自己在躲雨的时候都会碰到一些不想碰到的人。
  虽然现在天已快黑了,而且还下着大雨,但是站在这座破亭子里,李员外已看到了这个
黑衣蒙面人正往自己这里奔来,而且人家也好象发现了自己。
  “好巧是不?蒙面大哥。”李员外嘻嘻笑着,并向来人打着招呼。
  “人生何处不相逢,员外李,看样子我们的旧账是谁也躲不掉了。”蒙面人一进了亭子
后也漠然的说。
  “我好象记得人家曾经叫你秦少非,怎么?你难道真做过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老要蒙
着面呢?”
  “员外李,我希望你的功夫也要象你的嘴一样厉害才好。”
  “唷!干嘛呀!上回我已糊里糊涂的和你打了一架,怎么事隔那么久,你的气还没有消
啊?”
  冷哼一声后,蒙面人说:“本来事情过了也没什么,可是你的嘴太可恶,我难以咽下胸
中之气,另外我想证实一下到底是谁把谁打得对方满地找牙。”
  敢情人家还记得自己调侃对方的话。李员外实在很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动手,可是看样子
人家却非打不可。
  “唉!我真服了你了,为什么你一个大男人度量却那么小呢?”李员外叹了口气说。
  “少废话,员外李,今天我倒要看看还有谁会替你撑腰。”
  “何……何必呢?在这下雨天,这儿又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聊聊不是很好?为什么非
要兵戎相见?再说我又没偷了你的老婆又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呢?”
  李员外这个人说着说着老毛病就犯了,好象他非得占人家的便宜才过瘾似的。
  “员外李,你这满嘴大粪的东西……”
  蒙面人的话声一落,他的左手剑已象一道长虹般电削而至。
  蓦然怪叫一声,李员外间至一旁,并且口里怪叫着:“喂,喂,你这人怎么说打就
打……”
  手下不慢,蒙面人桀桀笑道:“这可是跟你学的,我的乖孩子,你就生受了吧!”
  “娘的,秦少非,你可真是狠哪——”
  李员外一天之内连经二战,没吃没喝,体力早已不济,再说这叫秦少非的蒙面人本就不
弱,手中长剑在雨夜里更象一道道闪电,毫不容情的劈落。
  于是优败立见,李员外那袭新衣原来已破裂不堪,现在更好,就算乞丐吧!至少也没他
穿得那般狼狈。
  “蒙……蒙面……大侠,你……你真的要……要赶尽……杀绝吗?”
  李员外气喘吁吁,左跳右闪,这会儿居然已称人家为蒙面大侠了。
  奈何蒙面人秦少非根本不吃他那一套,只顾闷着头攻击。
  “慢点、慢点,秦少非,就算要打架嘛总也得把话说明,娘的,这样不明不白的算是哪
门子……”李员外在被逼急了,他一个倒窜,也不管外面下着大雨落在亭子外吼道。
  这秦少非显然不愿淋湿自己,并没追了出去,持剑在手指着李员外说:“哼!我还当你
这半个叫化子有什么了不得的,原来也只不过如此,看样子江湖传言也太过其实了,说吧!
员外李,你有屁就快放。”
  从头到脚已经淋湿,李员外象只落汤鸡的站在雨里,说:“我想我见过你。”
  这是句废话,李员外当然见过对方。
  可是这句话却给蒙面人带来了震惊。
  一个人蒙着面不敢见人,除了长得丑外,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怕人家认出自己。
  蒙面人明白李员外的意思,所以他有些惊异。
  “你知道我是谁?”
  “我想我已猜到。”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员外摇了摇头却说:“这你就无须问,我也不会说。”
  “你怕什么?!”
  笑了笑,李员外说:“我当然怕,因为我一说出来,恐怕你将永远不会放过我。”
  “要知道你若不说出来,我也一样不会放过你。”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因为我不说,你的心里就有了怀疑,怀疑我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你是谁,但是我一说
出来,从现在起你恐怕会一直的跟在我后面,就象我的影子一样甩也甩不掉。”
  有些听不懂李员外的话,蒙面人露出疑惑的眼光。
  “你我接触过,你应当知道我们的功力相差有限,刚刚只因我手无寸铁,而亭子里又
小,所以我只能躲闪,现在可不一样,我在外面,你在里面,我们之间有着一段距离,如果
我要跑,就是这段距离已够你追上三天了。”
  蒙面人一惊,他前跨了一步说:“这又怎样?”
  李员外露出一抹微笑,却退后了三步说:“你应该知道,没有人肯花三天的时间,连休
息也不休息一下的去追一个未知的答案,何况就算追到后,你也不一定能杀得了对方,这是
我不说的原因,假如我说了出来,而又不幸言中,莫说三天,就是三年你也一定会非追上我
不可,那么我岂不是自找麻烦?”
  蒙面人又前跨一步说:“好刁的李员外。”
  “喂,喂,你可不要再往前啦!怎么?难道你真想淋雨?你那身黑缎衣服可不比我这破
衣哪……”嘴里说着,李员外却又退后了三步。
  李员外的意思已很明显,他已准备开溜。
  蒙面人当然知道李员外所说的都是实话。
  “我不信你知道我是谁。”
  “那么何不赌一赌?”
  眼看李员外和自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蒙面人恨声道:“员外李,难道你就那么窝
囊?只会逃?”
  “逃?!笑话,蒙面大哥,我这叫做识时务,你有种是不?好,把你手中的剑给我,我
们再来比划比划,你要不达我就跪下来叫你一声爷爷。”
  简直让李员外这种无赖行径没差点气炸。
  可是人家说得也并非没道理,于是蒙面人一时之间愕在那里,好一会,就是想不出该说
什么才好。

  “怎么?说到你心坎了对不?既然你不肯重新比划,那么我碰上你这山大王也没办法,
谁要我穷呢?行,我走啦!这座破亭子就让给你好啦!”
  蒙面人实在咽不下这一口气,他却只有眼巴巴的看着李员外逐渐消失在雨中的身影。
  他当然明白就算现在追了下去,恐怕要五天,甚至十天才能追上这个腿上生毛的无赖。
  他没那闲工夫,更何况他想李员外也绝对不会知道自己是谁?

  李员外在雨中疾快的走着。
  他不得不快点躲开那个“瘟神”,因为他真怕他会不顾一切追下来。
  他自己知道一个饿了一天的人哪还有体力奔跑三天?恐怕跑不了三里路他就得趴下。
  当然他有些恼自己最近实在倒媚到家了,竟然在破亭子里躲雨也会被人给莫名其妙的赶
了出来。

  他真的知道那蒙面人是谁吗?
  他不是神仙又怎能看得穿人?
  可是他却相信他会找得出那个人来。
  因为那蒙面人虽然蒙住了脸,却蒙不住眼睛眉毛。
  而他却发现了那蒙面人的眉毛里有一根毛是白色的。
  虽然是一根毛,却无疑是个大发现。
  他现在只祷告那根白毛可不要无缘无故的脱落才好,否则以后就算人家打从对面走来,
他不也会指认不出来对方是那蒙面人。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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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5 20:37:34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十九章 菊花出

  “菊门”,这个名词好怪。
  怪得就象有人叫王小呆,又有人叫李员外一样。
  可是它现在的名声可比“快手小呆”和李员外要来得响亮,也更能震撼人心。
  毕竟现在“快手小呆”已死,而李员外成了丐帮的叛徒后也消失了踪迹。
  而“菊门”这个神秘的组织却一下子冒了出来,也被人传诵谈论。
  没人知道“菊门”是个什么织,然而“菊门”所做的事、所杀的人却让人觉得它是个有
实力的组织。
  当然会杀人的组织也是个令人感到可怖的组织。
  它有实力是因为它不畏权势,连许多大帮大派里的人它也敢杀。
  它可怖,却是因为它什么人都杀,而被它所杀的人,尸体旁边总是会留下一朵菊花标记
让人一看便知此人为“菊门”所杀。
  而那菊花的标记却有许多种,象银帛的啦、铁制的啦,甚至是一朵真正的菊花。
  现在让我们来细数这半个月来“菊门”已杀了哪些人?又做了哪些事?
  ——“武当”俗家弟子中第一高手“青去剑客”萧睛,死。留下铁菊花一朵。
  ——长江水寨大寨主之子“霸蛟”林伟民,死。留下银制菊花一朵。
  ——“花蝴蝶”司徒浪,死。留下铁菊花—朵。
  ——“粉面狼”陈季平,死。留下白菊花一朵。
  ——最令人震惊的莫过于人称“铁君子”的死,因为“铁君子”周连山为南七省的总教
头,竟然也死了,留下的也是一朵白菊花。
  这些死人当中有江洋大盗、有探花淫贼、甚至有名门正派之士,这就令人费解。
  所以也就没人知道它到底是个正派或者是邪教的组织。
  但有一点能肯定的那就是这些人当中,每一个人的武功都称得上高手,而且还是一等一
的高手。
  “菊门”能杀了这许多高手,当然它是个有实力的组织。
  至于这个组织所做的事,却更令人猜不透,因为它做的全都是善事。
  ——江西大水,赈银三十万两。
  ——安徽苦旱,赈银三十万两。
  ——五台山人秋布施白米二十万石。
  ——青平府济贫白银十万两。
  ——以及许多修桥、铺路、筑堤等项,所捐之银更是难以估计。
  所有的赈银署名全是“菊门”两个字。
  有这么一个好人坏人都杀的组织,有这么一个财大行善的组织,那么“菊门”能不被人
谈论、不被人传诵吗?
  有人对“菊门”颂扬,因为它救人无数。
  有人对“菊门”惶恐,因为害怕自己成了它下一个要杀的对象。
  更有人对“菊门”极思报复,因为它杀了自己的亲人。
  然而却没人知道它到底由哪些人所组成?而领导人是谁?总坛又设在哪里?
  因此它就象个幽灵,无时不在。
  于是它也让江湖沸腾,武林人士震慑。
  李员外重新换过装扮。
  现在的他看来真象一个如假包换的员外。
  员外帽、福子图案厚底鞋,再加上一袭宝篮锦织罩布,手里摇着玉骨描金扇,甚至为了
使自己看来更象员外,他另一只手里竟握着两个铁球,一面走,一面不停的搓转着。
  而他的十只手指,竟有八只戴上了形状、大小不一的各式宝石戒子。
  光这一身行头,燕二少留给他的五千两银票,已去了大半。
  他有些心疼银子,然而他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每一个城镇都有乞丐,甚至都有丐帮的分舵,他要躲开丐帮的追缉,似乎没有比装
扮成一个员外更能避人耳目。
  他沿着大路走,目的“洞庭湖”“君山”。
  只因他从不坐轿、也不乘车。更不骑马。所以他也不知道从这儿到“君山”他要走多久
才能走得到。
  也好在燕二少并没要他赶时间,也没期限,只要他到“君山”。看看燕大夫人的娘家,
有没有什么变化。
  所以他摇着扇子,安步当车,更有些神气的左顾右盼。
  人都有种虚荣心,也都怕锦衣夜行。
  再说李员外这一辈子恐怕只有现在穿得最体面、而又最多金,那么他怎能不炫耀、不神
气?
  看样子如有可能他真会告诉所有的人他就是李员外呢!
  一路来他已碰到过许多丐帮弟子,甚至他还丢过几个小钱在他们的钵里。
  连他自己也感到好笑,因为竟没一个叫化子多看他两眼,当然更没人认出他就是“丐门
之宝”,如今亡命天涯的“荣誉总监察”。
  风快,却没江湖传言来得快。
  风冷,却没二个疯子的疯言疯语更令人发冷。
  李员外走累了当然得休息。
  更何况他本就好吃,尤其在看到这家酒楼的招牌居然是“满意楼”的时候。
  “满意楼”的酒菜还真令人满意。
  只可惜李员外在听到这两个人的对话后他已感到不满意。
  不但不满意,甚至有些食不知味,难以下咽。
  “听说丐帮悬赏一万两要李员外的人头。”
  “这有什么稀奇,我还听说‘菊门’悬赏十万两要他的行踪呢!”
  “哦?这倒是个发财的机会,娘的皮,就不知道那龟儿子躲到哪个洞里去了……”
  “那是当然,如果我要知道有人肯出那么大的花红买我的命,而且又是.‘菊门’和
‘丐帮’,我早就先找一棵歪脖子树自己吊颈算了,免得将来活受罪……”
  “这你就不懂了,丐帮要杀他是因为他犯了淫行,而且还残害同僚意图夺位,至于‘菊
门’嘛!嘿!嘿……嘿……我也不知道。”
  “你他妈的这不是废话?!丐帮要杀他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我想知道的当然是‘菊门’
怎么也会找他……”
  “我又不是‘菊门’中人,我怎知道为什么找他?”
  “听说‘菊门’神秘的很,这……这就算有人找到了他又到哪去通知和领赏?!”
  “这你放心,只要你小子找到了那个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淫虫,只要在任何城楼上点
上三盏红灯笼,包管不出一个时辰,自然有人会找你接头,怎么?!你小子要有消息可不能
吃上独食哟!”
  “我他妈的哪有这种财运?不过以后我可是要多留意留意又矮又胖的乞丐了,说不定时
来运转真让我碰上了也说不定哪……”
  “说得也是,李员外现在可真成了金元宝,人人抢着要哩……”
  接下来的谈话已没啥听头。
  不过李员外又陆续了解到一些“菊门”崛起江湖的事。
  摸了摸后脑构,李员外实在不明白自己这颗说圆不圆说方不方的脑袋竟然会那么值钱。
  丐帮悬赏自己尚有话说,这个“菊门”又是什么玩意?这又从何说起?
  他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竟有人敢在背后骂自己是条淫虫外加龟儿子了。
  无论是谁听到有人当面这样批评自己,就算摆在面前的是龙肝凤胆恐怕也会一点胃口都
没有。
  瞪着那两个自己只用两只手指头就可担死的九流混混,李员外却一点脾气也没有。
  虽然他心里已把那两个人从头到脚骂了不只十遍,可是一旦迎上了他们的目光,李员外
却露出友善的微笑。
  这时候他又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就是他们口中的龟儿子?
  每个人都会有一种反应,当看到有人对自己笑的时候,一定会多看对方两眼。
  所以那两个九流混混,一再看到隔着两张桌子的李员外,莫名其妙的在那对着这边傻笑
的时候,他们多看了他两眼,并且同时站起,也同时走向了李员外。
  也或许那两个人看到了李员外一身珠光宝气。
  也或许李员外的“微笑’让那两个人消除了敌意。
  总之原本两张颇含敌意的脸,已换成一付笑容。
  “阁下,我们认识吗?”靠左的瘦小汉子说。
  “认识?!王八蛋才认识你们。”’李员外心里这么想,嘴上可没这么说。
  “噢,您这位……您这位敝人似曾在哪见过,面熟的很,就是一时想不起,你姓……”
  “我姓霍,霍槐,你这位贵人,在下……在下也面熟的很。”叫霍槐的一面说,一面一
双鼠目直瞧着李员外手上的八颗宝石戒指。
  李员外心里想,他奶奶的,这还真是活见鬼,面熟个屁,我瞧你恐怕对我的戒指面熟。
  故意幌动一下手指,李员外摆出一付热络劲说:“啊!我想起来了,霍兄,对、对,您
姓霍,没错、没错,这位是……”
  另一位三角眼的仁兄一听李员外问到了自己,连忙自我介绍的说:“我姓李,十八子
李,李桂秋。”
  “李兄,久仰、久仰。”李员外嘴里打着哈哈,心里却在说:“李桂秋,娘的,等下你
就知道你会不会跪下来求我了。”
  有些受宠若惊,两个人同时道:“请问阁下……”
  “噢,你们瞧,我居然忘了介绍我自己了,嘿嘿……对不起、对不起,敝姓整,整齐的
整,整圆旺……嘿嘿……整圆旺,两位请坐,两位请坐……”
  当然要坐,您没瞧见那两位的眼珠就差些被那八颗宝石戒指给黏住了似的。
  霍槐一面坐,一面拉交情的说:“整兄;您这姓还真是少见呢!”
  “我的儿,整你冤枉吗?怎会不少见?”李员外想到这差些笑了出来。
  人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又说他乡遇故知。
  也不知这三个人是怎么攀上了同乡的关系。
  更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相逢恨晚。
  反正酒壶已堆满了一地,话也说了不少。
  李员外现在已经从他们的口中知道了些江湖上发生的事情。
  看看也到了该醉的时候,藉故上茅房,李员外把刚才喝下肚的酒一滴也不剩的全吐了干
净。
  回到座位后,李员外趴在桌子上,嗯,那模样可还真象是烂醉如泥。
  “整……整兄,今天能……能与您相交一场,是……是兄弟的福气,这个东……东道就
由兄弟来……来请。”霍槐的舌头虽然大了,可是他却仍然盯着人家的手指猛瞧。
  “对……对……让我们结……结过帐后送……送整兄回……回去……”
  敢情李桂秋也差不了多少,就不知道他准备把李员外送回哪去?枉死城?还是乱葬
岗?”
  “有人请客,李员外必到。”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一件事。
  更何况李员外本来的意思就准备让这两个财迷心窍的宝贝付帐。
  夜凉如水。寒风凛人。
  霍槐和李桂秋二人一出了“满意楼”,似乎让冷风一吹已清醒不少。
  他们现在正一左一右的架着李员外尽朝着人少而又偏僻的地方走去。
  当霍槐暗地里用手掐了好几次李员外,却没见他有所反应,于是他笑了,笑得好冷。
  镇外这一片高大黝暗的白杨木林子里——
  “我看就是这里,怎么样?”李桂秋望了望四周说。
  “好,我看这里挺合适的,妈的皮这小子还真重,他简直压得老子喘不过气来……”
  放下了李员外,霍槐一面用手插着腰直揉,一面又骂:“他妈的,你瞧这小子还真跟头
死猪一样,嘿……嘿……嘿……天下岂有白吃的饭局。”
  李桂秋这时也同样得意的笑骂道:“可不是,这小子也真能吃喝,这一顿饭竟吃掉了咱
十两银子,他妈的,这十两银子寻常人家已够吃上半个月,却让他一顿就吃得鸟蛋精光
  “老李,你也甭念了,等下补给你就是。”
  霍槐在左,李桂秋在右。
  他们二人各执起李员外的一只手正使劲的想要剥落他手上的戒指。
  “娘的,这个死胖子手指头这么粗,这……这怎么剥嘛……”
  “说得也是,老李,把你靴子里的匕首拿出来,我看干脆剁了可能省事些……”
  这一头霍槐已硬拔了老半天,额头都已见汗,却连一只戒指也没拔下,不觉恨声说。
  明晃晃的刀,明晃晃的一双眼。
  明晃晃的刀却没明如秋水的双眸来得亮。
  目光如刀,笑里更像藏着无数把刀。
  而无形的刀,甚至比一把真正的刀可怕,因为刀已“当郎”一声落地。
  就像看到鬼一样,李桂秋握刀的手已空,并且颤声道:“你……你……”
  仍在低头用力的霍槐听到李桂秋语不成声,心里有些奇怪却连眼也没抬只顾说:“你活
见鬼了?还不快捡起刀子
  李员外收回了手,并且叹道:“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哟……”
  一下子没抓牢对方的手,霍槐起初还以为人家醉里翻身,可是当他听到李员外的话后,
竟似针扎一样,猛地退后数步。
  他自己才象活见鬼一样,瞪着鼠目,张口结舌的说:“你……你没……醉?!还……还
是你醒啦?!”
  李员外伸了一个懒腰,懒声懒气的说:“我没喝酒怎么会醉?我要醉的话恐怕就真的醒
不过来喽!”
  “怎……怎么会?我们明明……明明……”霍槐哑着嗓子说。
  “明明看到我喝了是不?而且我还喝了不少对不?”李员外笑嘻嘻的说。
  两个人同时点头,因为他们实在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也都想知道原因。
  “吐了,我把我喝的酒全都吐了出来,就这么简单。”
  “那……那你是装醉……”霍槐虽然有些惊异,却不失镇定的说。
  “别说那么难听好不?装醉总比你们谋财害命好上太多。太多啦……”
  “你知道我们的意思?!”李桂秋惶声道。
  “唉!说实在的你在我身上‘毛手毛脚’又捏又掐了好半天,起初嘛,我还真不知道你
的意思,可是一见你拿出刀来要剁我的手我才真正明白了你们的意思……”李员外叹了口
气,有些“十三点”的说。
  霍槐、李桂秋二个人没毛病,岂会听不出李员外话里的调侃?
  也或许他们认为李员外是个年轻的员外,更是只肥羊,根本没想到其他方面,也没把对
方放在眼里。
  霍槐阴沉的说:“嘿……嘿……你既然知道了我们的意思,那么何不干脆点?”
  李员外古怪的看着对方,蓦然吼道:“霍槐,我看你真是活见鬼了,既然打主意打到我
李员外身上来了,你们也打听打听……”
  李员外?!如果人家是李员外这哪还用打听?
  “李员外?!你是哪个李员外?你……你不是叫整圆旺吗?……”李桂秋这下可惊慌
了。
  “我的儿,连整冤枉你都不懂?笨喽,真笨喽……”李员外笑出声来说。
  两个人嘴里同时念了二遍,可不?人家正是整冤枉来的。
  人的名、树的影。
  然而利欲薰心下这两个人仿佛已忘了人家是李员外这回事。
  而且看他们的样子简直已把李员外当成了待宰的“痴肥员外”。
  两个人脸上兴奋的表情还有看李员外的目光,嗯,可真象是发现到一个金元宝一样。
  李员外不是呆子,岂有看不出之理?
  “我的儿,你们……你们现在的样子好象狗见了骨头似的,怪怕人哪……”
  “嘿嘿……李员外,对、对,你是李员外,一点没错,相好的,打个商量如何?……”
霍槐阳险的笑着说。
  歪着头,李员外想不出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
  而且他心里也着实窝囊,因为这在以前简直不可能发生的事居然发生了。
  难道人一倒媚连个九流混混也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难道自己真成了丧家之犬,人人可欺?
  一想到数月来受的窝囊气,李员外怒极笑道:“哈哈……哈!好、好,有种、有种,可
以,当然可以,说吧!要怎么个商量?”
  李员外这一怒笑,倒使两人心中一凛,也才明白了对方是个什么人物。
  于是两人没敢答腔,。
  象疾风迅雷般,四只拳头、两条腿,一下子不分前后全打向了李员外,也踢向了李员外
展开了他们的攻势。
  攻势来得快,结束得也快。
  李员外终于碰到了败在自己手下的对手,而且还是两个。
  心里没有一丝兴奋,反而有些悲哀。
  他怎能不悲哀?
  这两个人只不过是个市并无赖,充其量懂些拳脚而已。
  每个人在捱了二、三十个重重的大耳聒子后,脸一定会肿得象块面饼。
  李员外在打得李桂秋跪地求饶、霍槐满地找牙后走了。
  他没说一句话走了。
  因为他已失去了再撩拨他们的兴致。
  而这两个不开眼的活宝,就不知道能不能明白自己已从鬼门关转了一转回来?
  只见他们捂着脸一直瞧着李员外的身影消失后,目光仍然收不回来。
  是感恩?还是遗憾?
  遗憾那白花花的银子,也随着李员外的身影一起消失在黑夜里?
  一个哑巴可以不开口说话。
  可是要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成天不说话也是一件挺难过的事。
  更何况小呆一向话多,话多的人又能憋得了多久不说话呢?
  这一天刚吃完饭,小呆实在忍不住,他叫住了绮红,并且说:“绮红组,你能不能陪我
说说话?”
  绮红笑了,笑得有如十七、八岁的大姑娘。
  “可以呀!你想说什么?”
  “随便说什么都行,我已快憋疯了。”
  “是吗?这几天看你不太理人,我还以为你真的除了我们小姐外对谁都懒得开口哩!”
  小呆苦笑了一下说:“我……我抱歉,因为……因为
  “我知道,因为你对女人已感到失望与灰心对不?”
  “你……你怎么知道?!”
  “你自己说的呀!”
  “我说的?!”小呆实在不记得他说过。
  “你在刚来这里的时候一直昏迷,但是你却一直梦呓着‘我恨你,你欺骗了我’这两句
话。”绮红笑着说。
  醉话和梦话本来就是一种别人听得见而自己听不见的话。
  要了解一个人真正心里的想法,也只有醉话和梦话才能表露无遗。
  小呆的脸红了。
  毕竟每个人的梦话让人当面揭露了出来,很少有不脸红的,何况这两句话本就是令人脸
红的话。
  “呆……呆公子。”绮红斜睬了小呆一眼说:“她……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一份好奇心、一句好奇话,小呆的感受又哪是绮红所能体会?
  似乎坠入了回忆里,小呆面上的表情急剧的变幻着,有欢乐、有痛苦、有迷惘更有着失
望。
  缓缓地、僵硬地,小呆行到窗前。
  绮红倏地明白了自己问了一句最不该问的话,然而这却是她最想知道的一句话,她又怎
能忍得住不问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已完全陷入了黑暗,绔红小心的刚点上灯……
  “她是个女人,一个可以令我发狂、为她死的女人……同时她也是个魔鬼,一个任何人
都渡化不了的魔鬼……”小果沉重的开了口。
  约红不明所以的轻吁了一口气,细声说:“对……对不起,我想我问错了话,一定也令
你难……难过。”
  “是我拉着你,是我要和你聊天的……”小呆仍然没有回过身,也仿佛仍在缅怀着什么
似的。
  “她……她欺骗了你什么?你那么恨她?”
  绮细看样子真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是不是每个女人都喜欢追问别人感情的故事?
  还是她真的找不出别的话题?
  或许小呆真的找不着人聊天。
  也或许他有意渲泻一下积压心中的烦闷。
  更或许他忘了她是谁。
  他说出了他和欧阳无双以及李员外的故事,也说出了其中纠缠不清的感情。
  他平淡的说,就象说的是一件每人都知道的事。
  而她却专心注目的听,专注的不愿漏掉任何一句话、一个字。
  他和她已忘了一切,忘了身份地位、忘了男人女人、更忘了彼此年龄的差距,甚至忘了
时间的流逝。
  什么时候小呆已回过了身,坐了下来?
  又什么时候绔红双手支颐,目中闪烁着泪光?
  世界上有许许多多感人动听的故事。
  毫无疑问,爱情的故事是最能引人入胜,也是最能扣人心弦。
  今夜夜深,有风无月。
  什么是好故事?什么又是不好的故事?
  最主要的还是决定于听故事的人,他内心的感受、和能不能引起共鸣。
  绮红无疑是个最好的听众,也是个最安静的听众。
  当小呆最后的一句话说完,他也才发现到这个女人竟然从头至尾都不发一语的在那静静
聆听,聆听这段连自己也无法分辨的爱情故事。
  小呆长吁了一口气,他现在的感觉就象跋涉了千里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一样,而且他也感
到卸下了重担般的轻松。也象大病初愈,沉菏俱除一样的畅快。
  “你有什么感想?”小呆想要听听人家对自己的意见,也想明白别人的看法,所以他问
绮红。
  “我?!我的感想?”绮红似乎没想到有此一问。
  小呆没说话,他只定定的望着对方。
  从小呆坚定的眼神中绮红知道如果不回答对方的问题,他很可能会拿把刀宰了自己的。
  于是她说了:“我不敢想。”
  “不敢想?!为什么?!”
  “因为那不是爱,而你和她之间也没有爱,没有爱的爱情会发生,我当然不敢想了。”
  有些不懂,小呆疑惑的看着绮红。
  “你要我说?!……慎的要我说?!”
  “是的,我要你告诉我,而且必须告诉我实话。”
  女人较易了解女人,一个成熟的女人对爱的诠释,也一定更有她独特的见解。
  绮红是个女人,更是一个熟透了的女人。
  所以小呆当然想要知道她的想法,何况她又说出了那么令人难以思义的话来。
  “她从来就没爱过你。”绮红说。
  “我知道,就算白痴也知道,要不然她绝不会害我。”
  “你也从来没爱过她。”绮红又说。
  小呆没说话,可是任何人都明白他的眼睛在说:“你又不是我,怎么那么肯定我没爱过
她?”
  绮红笑了笑说:“那不是种爱,只是种喜欢而已。”
  小呆还是没有说话。
  “你们三个当年玩在一起的时候年龄都很小,也很年轻。现在抛开一切,不谈名声、不
谈武功、不谈聪明才智,我只谈年龄,严格的说那时候你们还都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一个
孩子又怎能了解到男女之间的爱?不要否认,也不先辩白,等我把我的话说完好不?”
  绮红制止了欲言又止的小呆,她又接着说:“我是女人,我知道女人早熟,但是我更知
道一个大男孩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心境。或许那时候欧阳无双已了解到爱,但是我敢肯定你和
李员外一定不了解。当然,你认为和她在一起你很快乐,甚至有一种离不开她的感觉,但是
那只是种喜欢,一种天赋、一种异性本就互相吸引的天赋……你现在仔细的回想,是不是如
我所说?!”
  小呆沉默了。
  沉默的意思,往往也就代表了别人说的话有理。
  “可是……”小呆正想说,却又给绮红抬手制止。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现在大了,可是我仍然要告诉你,那也绝不是爱。在你和欧阳无
双再度相逢后,你是抱着一种赎罪的心情,因为你认为你和李员外辜负了她,而她的匆匆择
人而嫁也全是你们所造成,所以你在这种情形下,也把‘爱’给混淆了,时间愈久,你也就
愈分不清你是否爱她?到后来就演变成了一种既定的事实,那就是你根本不去想,你只认为
你和她一起就该爱她……”
  小呆呆了,他现在瘦削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他从没有的表情,那是一种悔悟、释怀、了
然、以及带点痛苦的表情。
  他就像突然遭人连续打了十几下大耳光一样,有些不相信、有些愤怒、甚至有些“舒
畅”的感觉。
  “你……你认识我才短短的几天,怎能……怎能……”
  “怎能那么了解你是不?”绮红有一抹红晕在脸上,但她却淡然的说:“有些人认识了
许多年,甚至有的夫妻相处了一辈子,都无法了解对方,然而有的人认识了一天,甚至只见
了一面,他就能知道对方所想。再说我已认识了你十几天,也或许我的观察人微,再加上
我……我的年纪,最重要的是我也年轻过,我当然知道年轻人的感情……”
  看着绮红,小果看得有些人神。
  ——他在想,她多么像一个大姐姐,甚至像个母亲。
  ——他在想,她又是一个多么令人难懂的女人。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今天怎么会和她说了许多话,而且居然谈的还是自己感情的事。
  他也不明白一个婢女也能懂得那许多,而且所言更句句震撼着自己。
  小呆从不看轻别人,对绮红他由衷的感激,也并不因为她只是个侍候人的女仆,而感觉
自己高人一等。
  所以他认真、也庄重的说:“谢谢你,绮红姐,我今天才知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
书’这句话诚不我欺。”
  绮红笑了,她笑的样子任谁也看不出她是个三十几岁年纪的女人。
  “希望你不要以为我在说教,因为以我的身份……”
  “不,不,你别误会,我突然发现我很喜欢和你说话了,因为你的话真的让我想通了许
多事情,虽然我是你家小姐的朋友,但是我这个人从来就不会看轻别人,你也千万不要作贱
自己,再说你是那么有内涵……”
  “是吗?那我倒要谢谢你没把我当个下人……我刚才所说的一切只是我个人的感觉,希
望你不要介意,毕竟我不是你,我无法体会你对那段感情内心的感受……”
  小呆叹了一口气道:“不,你说得很对,那的确是段不敢想的感情,经你一说,我也真
正感觉我对她开始只是一种喜欢,而后真的只是一种赎罪的心态。我想,我现在已明了到喜
欢和爱是不能混为一谈的……但是,‘爱’到底是什么?什么又叫做‘爱’呢?……”
  绮红没说话。
  是不是她也在想着这个问题?
  “绮红姐,我想你一定爱过,你能告诉我吗?”小呆就像个孩子,他渴求答案。
  绮红的脸红了,不只脸,连脖子也红了。
  这种年纪的女人会脸红,而且像少女般的羞涩,当然令小呆诧异。
  也许他现在已把她当作自己的姐姐,虽然他问的问题颇令人不好回答,但也不至于会令
她如此呀!
  “我从小到大从未离开过此处,你更是除了我父亲外第一个认识的男人,我……我又能
告诉你什么呢?。”绮红抬起头湛然说。
  这是小呆这一辈子里所听到最荒唐的话。
  他无从相信,也根本不能相信。
  他不但呆了,而且还张着好大的一张嘴,恐怕那张嘴大得足够塞下一盆菊花。
  他像看到一个妖怪的模样,也像失去了魂魄般,就这么直愕愕的看着绮红。
  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因为她没有必要骗他,而且她说话的神情也告诉了别人她说
的是真话。
  绮红好懊恼,也好后悔。
  为什么人们都听不得真话呢?
  早知道真话会令人生出这付怪模样,她倒希望她能说假话。
  可是她这一辈子却连一句假话也没说过,你又要她怎么说假话?
  一个人如果被别人像看到妖怪一样看着自己,那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绮红的脸本来是通红,现在逐渐红潮已退,继之而起的是一种苍白。
  她开始了颤抖,同时泪水亦无声的滑了下来……
  小呆早就觉得奇怪。
  因为他始终说不上来绮红有些什么地方和常人不一样,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也难怪他无法看透这个女人,也难怪她看来像是个成熟的女人而却有颗少女的心——一
颗好奇的心。
  更难怪她会像是对什么都好奇,尤其对男人。
  一个女人如果一生中只接触过父亲这么一个男人,当另外的一个男人出现时她能不好奇
吗?
  她能忍住没把小呆剥光瞧个仔细,那才是奇迹呢!
  女人的泪水是种攻击的最佳武器,也是种最好的防御武器。
  不管年纪多大的女人,似乎对泪水都能收放自如。
  小呆看过许多女人哭过,也看过许多女人的眼泪。
  可是从没一个女人的眼泪令他如此悸动,他简直有些不知所措。
  何况对方只是掉泪,并没哭。
  小呆惊然一惊,他内心也油然生起一种深深的歉意,毕竟他也发现到自己的态度、表
情,是多么的令人无可原谅。
  所以——
  “绮……绮红姐,我抱歉、我该死、我……唉!这是从何说起嘛摋……我并非有意,真
的,我连一点嘲讽的意思都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小呆惶急的冷汗直流。
  绮红没说话,却止住了泪。
  现在她用衣袖轻轻印在脸上,抹去那斑斑泪痕。
  “我……你……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小呆当然想要知道。
  因为一个人怎么可能不接触别人而独居深山?
  荒谬的却是她从未接触男人,而又怎能侃侃而谈男女之间的那个“爱”字?
  看出了小呆那份真诚,也明白了小呆的确没有其它的意思。
  绮红那张看不出多大年纪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
  而且那笑容现在给小呆的感觉就像是孩童的笑,那么美、那么纯真。
  她眨了眨眼睛,像在回忆,也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维。
  “我的父母是小姐父亲的奴仆,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在这里,直到我十八岁的那年父母
相继去世,以后我也习惯了一个人在这深山里,平常小姐是这里唯一的另一个人,她也不常
来,可是她每次来总会带来一整船的米粮、杂物、用品,足够我一年所需……”
  “你……你就从来没有想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摇了摇头,绮红说:“以前想,可是没机会,现在年龄大了,却又怕出去,更何况小姐
从没提过,我又怎敢开口要求?我总是个下人,再说我们一家受老爷的恩惠,恐怕我这一辈
子也报不完……”
  “那么每次船来的时候,一定有船夫喽,你又怎会说没见过其他的男人?”
  “船夫?!难道女人就不能做船夫吗?”
  小呆还真没想到船夫当然女人也可以做。
  他想知道什么?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还是他想证实什么?
  “你会不会武?还有你怎么知道一些外界的事?”小呆好奇的又问。
  “我会武,是我父母教的,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这句话。”
  小呆当然明白,可是他不明白一个不看书的秀才,又怎么知道天下事?
  看出了小呆的怀疑,绮红说:“来,我带你去看看我的‘书库’。”
  “远吗?”
  “不远,噢,对了,我差点忘了,小姐临走交代,你身上的这付架子今天已可拿掉。”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怎么不早说……”
  显然小呆受够了这付“枷锁”,他三两下的就拆了这付本架子。
  绮红望着他滑稽的动作,不觉莞尔。
  能称作“书库”的地方当然书够多。
  小呆却没想到这地方的书竟会有这么多,多得让他的头都大了。
  望着三大间里面堆满了一排排书的屋子,小呆说:“这些书……这些书你都看过?!”
  “当然。”绮红有些奇怪小呆为什么会这么问。
  小呆明白了,一个人离群而居他除了看书、晒书外,他还能做些什么?
  他更明白,一个人如果能看完这些书,那么还有什么他不懂的东西?
  “你想看书吗?我这儿什么书都有呢!”
  “改……改天吧!”
  小呆能不怕吗?他真怕自己如果变成了绮红,终日与书为伍,那他还不如早早一头撞死
在书堆里。
  人和人最好沟通的方法,就是彼此多谈话、多了解。
  没有谈话,小呆从就想不到这个女人的胸蕴有那么的博大。
  没有谈话,小呆更不知道这个女人连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没有谈话,小果又怎么知道和她谈话是种享受、一种如沐春风般的舒畅。
  小呆现在把她当成了朋友,当成了师长、也当成了姐姐。
  他们就像分别多年的朋友,有说不完的话题。
  小呆说的是外面的世界。
  绮红谈的尽是书山中岁月、和胸罗万千。
  把酒煮茗,与一个谈得来的朋友聊天岂非人生一乐?

  -------------
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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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5 20:37:4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福建宁德
第二十章 红灯笼

  一个城楼上如果同时点燃了三盏灯笼,那代表着什么?
  又会发生什么事?
  李员外想要证实什么?难道他真的怀疑自己的脑袋那么值钱?
  他自从点了这三个红灯笼后,已足足的缩在城墙边不远的鼓楼里整整一个时辰。
  他动也不动一下的,仿佛已化成了鼓楼里的鼓。
  然而他那炯炯有神的双目,在月色里不停的校溜。
  他在搜寻什么?他又在等什么?
  难道他真想看看是谁会来此接头?
  星疏月淡。
  望着地上鼓楼的影子逐渐西移,李员外已有了不耐。
  江湖传言本来就有许多时候是捕风捉影,所以他开始有些意志动摇。
  本来嘛!这个连听也没听过的“菊门”,和自己无冤无仇的,干麻会花那么一大笔银子
买自己的脑袋。
  也就在李员外懊恼平白放着大头觉不睡,跑来这数星星的时候——
  他已发现了二条淡如轻烟的影子,像流星划过夜空般急速的朝着这里移动。
  他的眼睛更亮了,同时他亦紧张的扯紧了身上的每一根神经。
  “来了,嗯,还真快的身手,王八羔子,你们可害得我好等……”李员外喃喃自语。

  二个人一高一矮,一老一少。
  老的长得高头大马,虎臂熊腰。
  年轻的二十多岁年纪,颇清秀,但脸上却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阴鸷。
  两个人唯一相同处,就是全为鹑衣百结,丐帮装束。
  李员外看清楚了这两个人,他当然也认识他们,因为老的他称之为郝大叔,他在帮中的
地位仅次于自己的授业恩师。而少的则为郝大叔郝少峰的徒弟,人称“怒豹”的楚向云。
  这时候,这两个人。
  李员外不禁有些纳闷,然而他却无所行动。
  因为历经了这许多事情,他已学会了保护自己,也更学会了提防别人。
  人在高处看得远,听得也较清楚。
  李员外的目光就像夜空中的寒星,一眨一眨的。
  “师父,怎么不见有人呢?”楚向云说。
  郝少峰高大的身躯原地转了一圈,也有些不解道:“奇怪,难道是有人开玩笑?”
  “那我们还要不要等下去?”
  “再等一会好了……”
  这些话李员外听得很清楚,只是他不明白丐帮为什么先来,而“菊门”的人却不见?
  他也很想下去,也很想问问这位郝大叔。
  然而他却竭力的忍住了这股冲动,因为他明白在事情未澄清前,丐帮恐怕没有任何人肯
听自己说一句话。
  他静静的等,黑夜里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可清楚感觉到。
  蓦然——
  郝少峰抬起了头,他定定的望着李员外藏身的鼓楼。
  李员外这时就如遭到两股冷电袭身,他心里方自一惊。
  “鼓楼上的朋友,你既然挂上了三盏红灯笼,为何那么小器吝于一见?”郝少峰朗声说
道。
  李员外不作声,他只期望郝少峰只是拭探性的问问,因为他知道他自己绝没有一丝破绽
露出。
  楼高五丈,底下的人要想上去除非攀登。
  “师父,上面没人您老人家为何?……”楚向云疑惑的问。
  嘿嘿笑了救声,郝少峰说:“不,上面绝对有人。”
  李员外的心一阵猛跳,他实在难以相信郝少峰为什么那么肯定鼓楼里有人藏匿?
  难道他能透视?!
  不只李员外想不透,连底下郝少峰的徒弟楚向云也一样想不透。
  郝少峰不是神仙,他更不会未卜先知。
  然而他是个老江湖,老江湖的敏锐观察力却是数十年的经验一点一滴,甚至受过血的教
训所累积而成。
  “相好的,莫非你在上头睡着了?上头的风大,你可得小心身子骨啊……”郝少峰又在
叫着。
  李员外已经让对方叫得心里发毛,他似乎也铁了心,硬是不哼一声。
  “藏头缩尾的鼠悲,你何不伸出头瞧瞧地上的影子?”郝少峰话已挑明。
  影子?!李员外心头一跳,他抬头望了望月色。
  这一望却差些没把晚上才吃的羊馒泡饼给全吐了出来。
  月亮不圆,月光亦淡,然而它现在的角度偏西而又下垂。
  该死的却是它正好斜斜的照在整座鼓楼里。
  再看看身上洒满了月光,李员外笃定的圆脸已变成了扁的。
  是的,月光既然能照在身上,那么它一定有影子,也难怪郝少峰会那么肯定。
  顺着月影李员外一眼瞧出,可不是,自己的影子正歪七扭八的印在不远的地上,虽然影
子看不出是谁来,但是这已足够郝少峰识破有人在鼓楼上。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李员外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下了鼓楼。
  “您好,郝大叔,呃,还有向云兄。”李员外搓着肥胖的小手,一脸尴尬的模样。
  对方二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李员外那张员外脸却真实的摆在眼前。
  一阵沉寂后,郝少峰才沙哑着嗓子道:“是……是你?真的是你?……”
  “是的,郝大叔是我,我也希望不是我……”李员外苦笑着说。
  “这三盏灯笼是……”
  “是我点的。”
  “什么意思?”郝少峰简直想伸出手摸摸这个家伙是不是发烧。
  “我只是……只是想证实一下到底是不是真有人肯花十万两银子买我的脑袋?”
  “这么说你是自己送上门的?”郝少峰想不透的问。
  “可是到现在我还没碰上买主,可能这个消息不确实……”
  古怪的一笑,郝少峰与他的徒弟互觑一眼后又说:“不,这消息千真万确。”
  这句话如果别人对李员外说,他或许不会相信。
  然而郝少峰说有这回事,那就一定有这回事。
  因为丐帮的消息一向灵通而确实,再者郝少峰的地位相当于丐帮中的副帮主,那么他说
的话李员外又怎能不信呢?
  “真……真有这事?”李员外嘎声道。
  不管任何人、任何组织,肯花十万两银子来买一个人的命已够让人惊异。
  如果你知道自己正是人家的对象,岂不更惊异?
  “疯子……这世上竟有这种疯子?……”李员外自始都认为这是传言,却没想到传言是
实。
  “‘菊门’?‘菊门’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李员外像是自语,又像是在问着郝少
峰。
  叹了一声,都少峰苦笑道:“它实在不是个玩意,因为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花十万两
银子来买你的命,不过我知道这世上已很少有人能抗拒得了这种诱惑,更何况你又是丐帮缉
捕的叛徒。”
  李员外退了三步。
  郝少峰和楚向云进了三步。
  这情形很微妙,也很明显。
  李员外明白了什么?
  他瞪着眼,有些慌乱的说:“郝……郝大叔。我有一不情之请。”
  “你说。”
  “我……我随你们回去,事到如今我只想见师父他老人家一面。”
  看了李员外鲜艳的衣裳一眼,郝少峰摇了摇头道:“你已非我丐帮中人……”
  “我这么做无非……无非……”一时之间李员外不知如何解释。
  “我很想帮你,可是我做不到。”
  “为什么?!难道我想死在丐帮也不成?!……”
  “这原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是……”
  “但是什么?”李员外急道。
  “你不奇怪为什么‘菊门’的人没出现吗?”郝少峰岔开了话题道。

  红灯笼,这应该是“菊门”约定的信号。
  那么“菊门”的人为什么没来?反而丐帮的人来了?
  是不是郝少峰先歼除了此地“菊门”的人?
  李员外虽知丐帮行事一向不愿假手他人,可是他却不明白郝大叔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奇怪
的话来?
  他本是个不太花脑筋的人,然而这许多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已逼得他学会了去思考。
  然而他想不出来,他实在想不出来。
  李员外苦笑了下声,他说:“郝大叔,我想‘菊门’的人已被您除了……”
  “不,‘菊门’里的人他自己不说,任何人也不知道谁是谁。”郝少峰一直视线没离开
李员外说。
  “那么他们怎么会没来?!”
  “他们已经来了。”郝少峰淡然道。
  “来了?!在哪?!”李员外骤听此言还真吓了一跳。
  他转头四望,除了月夜外他什么也没看见。
  回过头来,他突然发现这两张他原本极为熟悉的面孔已让他觉得陌生,不只陌生,甚至
已变得可怖。
  李员外“蹬、蹬、蹬”又退了三步。
  郝少峰与楚向云仍然进了三步。
  他们始终保持着和李员外的距离。
  这种距离习武的人都知道是一种最好功击,也是一种最难逃脱的距离。

  “菊门”,李员外到现在才知道它真是一个可怕的组织。
  他也才明白这个组织就像个阴魂一样,随时都可能在你的身边出现。
  他现在的圆脸已由圆变扁、变凹进去——
  他张大了嘴,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只傻傻地。傻傻地看着这两张似熟悉又陌生的脸——
  人家说李员外的眼睛随时随地都在笑。
  但是如果你现在看到李员外的眼睛,恐怕你宁愿去看一条死鱼的眼睛。
  毕竟死鱼的眼睛也比他现在的眼睛来得漂亮和来得生动。
  “是的,你猜得不错,我和云儿正是‘菊门’中人。”郝少峰轻叹一口气说。
  “你……你们……”李员外语不成声。
  他怎能相信?又怎能想得到?
  “唉!吓到你了,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岂只吓到,李员外简直快被吓死。
  “为什么?又怎么可能?……”李员外喃喃道。
  他当然无法相信这个平日颇受自己敬重的长者会是“菊门”中人。
  毕竟这是无理由和不可能的事情。
  郝少峰已失去了原有的表情,他阴鸷森冷的道:“这话说来可长了,总之为‘名’、更
为‘利’,你应懂得这两个字正是每个人所追求的……”
  李员外不懂,他一点也不懂。
  因为以郝少峰在丐帮中的地位,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还要追求什么?
  为利?那更不可能。
  每个丐帮弟子早已失去了荣华之心,何况他在帮中数十年的声誉,又岂会为利所诱?
  所以李员外仍然是一脸茫然……。
  但是他哪又知道有的人就是不肯屈人之下,哪怕是他只是居一人之下。
  他又哪知道愈是年纪大的人,愈想抓住最后的机会,去好好的享受余日无多的人生。

  李员外虽然不懂得郝少峰为什么会晚年失节。
  可是他却知道一个像他这样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代表了什么。
  何况从对方的眼神里,他更感觉到死亡的阴影。
  他不怕死,虽然他知道今天已很难不死。
  但是他不愿现在死,尤其含冤而死。
  他已冷静下来,并且镇定得像一座雕像。
  因为他不得不冷静,不得不镇定。
  毕竟他已嗅到危险的气息,不是自己的,而是整个丐帮的。
  他是怎么了?
  为什么到现在他还把丐帮的安危看得如此重要?
  “你准备好了?”郝少峰的话冰冷得令人发抖。
  点点头,李员外说:“我想我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是不?”
  “是的,因为你无论再说什么今天仍然要死。”
  李员外明知以自己的武功绝难敌过这位,可是他不得不尽全力一拼,他本就不是一个束
手待毙的人。
  于是——
  一道光影倏起,那是李员外的“玉骨描金扇”。
  同时他亦开口。“你们这一对混球、王八羔子,我先替丐帮清理门户。”
  嗯,不错,李员外总是先出手。
  而且他已恨极,竟敢出言骂起这位平日口中的郝大叔。
  一个被人诬指的叛徒,碰上了一个真正判徒,他能不恨吗?
  他当然已多少猜到些自己的冤情,以及丐帮被挑的各处分舵,一定和对方有关。

  夜寒。
  李员外的心却已沸腾。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只专注的使出他所会的各式招数,搂头盖脸的全砸向对方。
  他不能有一点分心,因为他明白他所面对的是什么样厉害的人物。
  楚向云已门至一旁,且一面戒备一面看着二人腾跃闪动的人物。
  郝少峰成名多年的铁掌,此刻像两只飞舞的彩蝶,亦像两只蒲扇在空中不停的翻转。
  凭良心说,李员外真不是郝少峰的对手。
  不只功夫火候、对敌应招,江湖历练甚至心眼才智,哪一样他都不是郝少峰的对手。
  但是他现在不但未败,反而打得有板有眼,竟能战成平手。
  他所恃的只是一股气,一股怨气、一股怒气、一股令人感到可怕的无形之气。
  这就是他不败的原因,也正是郝少峰颇感讶异的地方。
  在以往李员外绝不会,也不敢和这位长辈动手,可是当一切不能动手的原因撤除后,他
已把他当成了敌人,一种誓必杀之的敌人,那么他怎能不倾全力于此一战?
  五招、十招、二十招、二十五招。
  二十五招了,李员外已整整力战二十五招。
  他自己感到奇怪,他的对手又何尝不感到奇怪。
  曙光方露,天已渐明。
  然而场中二人黏缠在一块的拼斗反而愈见模糊,只因为尘土漫天。
  一个人固然可能凭一时之气,力战比自己强上许多的高手。
  但是时间拖久以后呢?
  姜是老的辣,郝少峰早就明白李员外那锐气拖不久,更拖不长。
  毕竟武功一途是时间与苦练的累积。
  所以郝少峰尽量避其锋锐,守多于攻,他在等机会,等李员外气势的衰退。他在等,等
李员外徒劳无功的进袭。
  李员外也发现到了这一情况却欲罢不能。
  他不能停,也不敢停,他只有攻击。
  他知道只要自己稍有犹豫、稍有气势接不上的瞬间,他很可能失去了先机,那么对方蓄
势已久的攻击,将会排山倒海的逼来。

  李员外累了,他一累败象即现。
  沸腾的心逐渐冷却,空有一腔怨愤又能如何?
  气势又岂能长久不衰?人总是人,力量总有用竭的时候。
  当李员外的手下一慢,他才发现到这位郝大叔为什么能坐上丐帮第二把交椅。
  掌影如刃,森寒而冰凉。
  郝少峰的攻击现在才开始。
  而只不过才一开始,李员外肩膀上已重重的承受了一记。
  没有排山倒海、没有雷霆万钧。郝小峰的攻击既不眩人耳目,更不快捷凌厉。
  他只是缓慢的推掌、斜削,一掌又一掌。
  李员外的攻势已消,他只能被动的举臂格拒,偏偏那看似缓慢的每一掌已让他目不暇
接。
  又一下,李员外真不明白这一下是怎么捱上的,因为他明明挡过了这一掌,然而右胸如
火炙的疼痛已告诉了他没挡过那一掌。
  死亡的脚步已近,李员外的脸已惨白。
  郝少峰狰狞的笑脸也一寸寸的逼进。

  现在李员外混身上下少说也捱了七八下。
  他已退至了城墙边,冷硬的墙壁已经阻住了他的后退。
  铁掌再举,李员外灰白的双眼却瞬也不瞬的直叮着那郝少峰的双手。
  “你已躲不过我这最后的一击了。”郝少峰冷漠的说。
  冷汗已浸透衣衫,可怜的李员外他仿佛已虚脱般的难以开口。
  “你有什么交代?”郝少峰再问。
  “交代?!交代什么?”李员外沙哑的声音实在难听。
  是不是李员外打糊涂了?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听不懂这句话?
  “你不要装疯卖傻,你那一套已经过时,我只是看在曾属同门的份上问问你在这世上还
有什么未了之事,当然那还必须看我高不高兴、愿不愿意替你去办。”郝少峰像是对一个快
咽了气的人说话。
  也难怪他如此一付胜券在握的样子,因为李员外此刻还真是随时会喘不上气来的样子。
  一听此言,李员外已气得“哇”的一声,吐了好大一口鲜血,固然这口於血已被他强忍
了许久。
  一手捂着胸口,另一手轻拭着嘴唇边的血渍,李员外能让人气得吐血,这还真是新鲜
事。
  “多谢……你的……美意,我最……最亲爱的郝……郝大叔。”
  这个人还真有股傻劲和熊脾气,到现在他还不忘挖苦对方。
  “哈哈……好、好,‘乞王’那笨蛋能有你这种傲骨的徒弟,也该满心欢喜了。只不过
他看不到你这付视死如归的样子……哈哈……”郝少峰虽然笑着说,可是那种笑却真正是一
种皮笑肉不笑。
  “师……师父,我愿代其劳……”楚向云这时候已行了近来并且说道。
  侧望了一眼爱徒,郝少峰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能杀了李员外,不但帮中立了大功,就是传出江湖也是一件大大露脸的事。
  这种便宜、这种天上掉下来的活元宝,谁会不捡?
  郝少峰之所以心怀不轨,一半为了自己,另一半当然也是为了这位视若已出的徒弟。
  所以他点了点头,也退了开去,并且叮咛道:“云儿,小心他的困兽之斗。”

  李员外真想不到自己这“丐门之宝”的称号,有一天竟真的成了人人想抢的“活元宝”
了。
  他叹了口气,暗哑道:“楚……楚向云,你……你不怕天打雷劈?”
  师父什么样,徒弟当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楚向云也是皮笑肉不笑的说:“老实说,就算天打雷劈我也要活刮了你。员外郎,我已
受够了你,真的,我已受够了你,妈的!这些年来你抢盖了我的风光,整个丐帮把你捧上了
天,你凭什么称为‘丐门之宝’?就凭你卖狗肉?还是你那痴肥的样子?”
  又呕出一口血,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李员外恐怕早已把对方杀死三次还不止。
  “‘怒豹’!你……你好利的唇舌,这些话……咳,咳……这些话你以前怎么……怎么
不敢对我说?!难道你……你只会捡便宜?来,来,你快下手呀!你将……将会发现,我现
在仍然……仍然可以宰了你这条狗……”
  一生气人无算,李员外这会受的窝囊气还真不轻。
  他的眼睛已红,他的样子还真像要吃人一般。
  侧过身,楚向云悠闲的踱着步子,并紧盯着李员外狼狈不堪倚靠着墙的身躯。
  嗯,果真像一条准备噬人的豹子。
  无敌钩,钩无敌。
  楚向云已经掣出了随身兵器。
  一个像饿极了的“怒豹”,一个像待宰的“肥羊”。
  这本是一种不公平的竞争,同时更是一种“弱肉强食”的局面。
  江湖中本就是尔虞我诈,弱肉强食,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问题在于谁能躲过那大大小小,永无休止的争战,谁就能生存。
  现在郝少峰知道,楚向云知道,李员外除了奇迹出现他已离死不远,因为他已力竭,因
为他已虚弱得无力再战。
  只要一击,最多再加一下,李员外必死。
  楚向云无敌钩已举起,他明白现在杀李员外比杀只鸡还容易。

  曙光乍现——
  当第一道阳光穿破云层照在楚向云阴鸷的脸上,他的无敌钩已落了下来,像一道虹彩,
更像一只能撕裂人的豹爪。
  然而——
  楚向云的无敌钩竟在李员外的面前停了下来,并且落了地响起“叮当”一声。
  一根特大号的绣花针,只露出尾端一小截,其余的尽没人楚向云的眉心。
  楚向云仍然睁着欲杀人的双目看着李员外,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失去了力道?他
更不明白为什么一点警兆也没有自己就中了暗器——一种要命的暗器。
  郝少峰一旁张大了嘴,他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只见到李员外的手指微微一动
后,那原本弥漫的杀气已消失殆尽,一切,一切就这么归于静止。

  举袖轻拭着额际的汗渍,李员外呼了一口气。
  郝少峰这时才发现李员外手中那十数根绣花针,同时他也才瞧见楚向云眉心中间的一点
殷红。
  “这……这是绣花针……”郝少峰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惶声道。
  “不错,这是绣花针……,却……却也是能……能要人命的针。”李员外喘息未停说。
  “你……你怎么同门相残?!”
  “我同门相残?你有没有搞错?!这可是你们不顾同门之谊先要我的命。”
  李员外已稍为精神了些,说话不再打结,言词之间也开始锋利。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郝少峰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李员外奇怪道。
  “我所指的乃是……乃是……你也是‘菊门’中人……”
  “‘菊门’?我还梅(没)门呢!我要是‘菊门’中人我早就杀了你们这一对欺师灭祖
的混球……”李员外气愤道。
  “你不是?!……那么你怎会这独门的暗器?!”
  看了看手中十数根绣花针,李员外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你见过这种针?!”李员外说。
  郝少峰不再说话,他痛惜的扶住即将倒下的尸体。
  一个人既然死了岂有不倒下之理?
  只是楚向云竟然能死了后一直到现在才摇摇欲倒。

  李员外虽然感觉到郝少峰即将再度出击。
  但是他也同时发觉到郝少峰似乎对自己手中的针,有着某种程度的畏惧。
  晨底已现,李员外知道自己不再有把握能再出奇制胜。
  因为郝少峰已侧过了脸,避开了刺眼的阳光。
  同时郝少峰现在已有了戒备,再说他毕竟是郝少峰而不楚向云。
  “不管你是谁,李员外,你这头肥猪竟然杀了楚向云,毁了我一切的希望,我就要你死
透、死绝……”郝少峰咬牙切齿道。
  李员外一股凉意从脊椎骨中渗出,他却举了举手中的绣花针道:“你……你不怕它们?
你……你既然知道这针的厉害,就该知道这针一向不虚发……”
  郝少峰怒视着道:“不用威胁我,我是‘菊门”中人我当然知道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是吗?”
  李员外的话还没说完,手中的针已突然飞出三根,直三点直飞郝少峰。
  他不得不先出手,因为郝少峰再逼进两步,他己无法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出手,毕竟用手
拿针是不容易戳死人的。
  高大的身躯应该比较笨拙,然而郝少峰却极其巧妙的闪过了这三根针。
  又是三根针飞出李员外的手。
  郝少峰没法再逼进,可是他仍然躲开了第二波飞来的三根绣花针。
  于是又是三根。

  李员外冷汗再流。
  他已明白自己手中的针没剩下几根。
  他更没想到这些万无一失的针,却没一根能射中目标。
  他也不知道当这些针统统射出后,他还能再拿什么阻挡对方继之而起的攻势。
  因为他现在的力量只够用针。
  因为刚才的拼战不但耗尽了他的内力,同时也受到了不轻的内伤。
  所以他冷汗再流。
  甩手出针牵扯到内伤的痛苦,眼看着一根根减少的手中之针,他能不心躁?他能不焦虑
吗?

  这个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来的?
  她冷艳的脸上一双美目正注视着李员外和郝少峰。
  当李员外正准备抛出手中最后的三根针时,眼尖的他已经瞄到这白衣女人——许佳蓉。
  他笑了,当然他这时候能笑得出来,会令郝少峰感到疑惑。
  于是郝少峰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许佳蓉。

  李员外最大的本事除了烧得一手好的“飘香三里”外,恐怕还有一绝,那就是“见人说
人话,见鬼说鬼话。”
  见到漂亮的女人,当然说的就是拍马屁的话喽!
  您如不信的话,请听:
  “许……许姑娘,真……真巧,噢,不,不太巧,我可能又要劳你解……解围啦!”
  “为什么我每次看到你的时候,你都好像和人打架?而且好像输的一方都是你呢?”许
佳蓉编贝也似的牙齿闪闪发亮笑着说。
  “嘿嘿……不好意思,你是贵人,我呢却总是落难人。”’李员外胆气已壮的苦笑道。
  “这回又是为了什么事呢?咦?!这人的装束该是你们丐帮……”许佳蓉突然说不下
去,因为她已发觉到李员外一身光鲜的衣裳,虽然那已经有些血污。
  “姑娘何人?丐帮正在清理门户,希望能惠予方便,让过一旁。”郝少峰看到李员外巴
结着对方,为免节外生枝故而朗声说。
  “清理门户?!”许佳蓉不解问。
  “是的,李员外不但叛帮且杀害同门,老夫郝少峰正执行敝帮主令谕……”郝少峰说
道。
  “放屁,郝少峰你……你他妈的莫要血口喷人。”李员外一旁没待郝少峰把话说完,已
经急切中口不择言的骂了出来。
  皱了皱眉头,许佳蓉虽然已领教过李员外的诙谐,却没想到他骂起人来还这么难听。
  郝少峰脸色已变,再怎么说他是李员外的长辈,在外人面前他岂能受得这个?
  立时一片掌影方起,而李员外早已防着,手中最后三根针已出。
  同样的,郝少锋拧身斜肩亦躲了开来,并立时出掌。
  “许……许姑娘——”李员外的嗓音就如同火烧了屁般的吼道。
  郝少峰的双掌虽号称“铁掌”,但怎能与剑锋比利?
  所以就在他躲过李员外最后三根针后出掌攻击,蓦地发现一把长剑已横掠在前,他不得
已后退数步,撤招换式,李员外算是躲过一劫。
  失去了危机,李员外好整以暇的拱手道:“许姑娘,谢啦——”
  郝少峰眼见李员外那付“宝”相,已气得冒烟。
  “前辈,李员外乃晚辈朋友,可否让晚辈问明真实情形后再说?”
  李员外磨赠着靠到许佳蓉身边,同时未待郝少峰答话已开吼:“屁的前辈,许姑娘,你
要喊这人前辈那可就喊得冤喽!”
  敢情李员外有了靠山,他一付有恃无恐的说。

  掌虽无情,剑却更绝情。
  郝少峰熬了一晚,折腾了一宵,更失去了爱徒,最后眼见即将掌毙李员外,猛古丁杀出
这么一个揽事上身的女子,他能不急,他能不气吗?
  纵然许佳蓉语气缓和,但他眼已红、肺已炸,根本二话不说,举掌就劈。
  许佳蓉也似乎是个爱管闲事的女人,于是她亦挺剑对敌。
  掌如影、剑如虹,掌剑翻飞。
  李员外逮着了机会,他顺着墙滑坐在地,一面揉着肩骨,一面像看戏似的望着两条缠斗
的身影。
  这时候他才发觉到自己刚才受的内伤有多么的重,因为他现在臂膀已肿,胸骨在疼,全
身像散了似的连呼吸都要费上好大的劲。

  这个年头人都有种爱凑热闹的毛病。
  有打架的人,当然就有看架的人,何况天已亮,又在城门边。
  不一会早起的人已经快围成了一道人墙,谁都争相看着这难得一见的生死之斗。
  李员外要不是浑身疼得站不起来,恐怕他真会沿着驻足观战的人们收收银两,赚个外
快。
  “这女的好厉害……”
  “那老叫化的双掌也不差……”
  “哎唷,地上还死了人哩……”
  众人七嘴八舌的鼓噪着。
  李员外知道这场架就要结束了,毕竟江湖人物也不太敢明目张胆的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
之下拼战,这可是有王法。有官府的地方。
  郝少峰急得一张老脸上的须发根根直竖,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这个雌儿的功夫怎么会那般
厉害。
  尤其他急的是连一点致胜的把握也没。
  战还是不战?走还是不走?
  他不止一次的心里暗忖着。
  “官家的人来了……”不知是谁冒出了这么一句。
  于是郝少峰立即有了决定,他一个纵跳脱离缠斗,狠毒的瞪着李员外和许佳蓉。
  然后弯身抱起楚向云的尸身,什么也没说的从众人头上如飞掠去。
  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李员外和许佳蓉全知道他那“临去秋波’代表的意义。
  那是一个人对别人恨到极点才会有的眼光。

  城郊,树林里。
  李员外哪还有一点疼痛的影子?
  瞧他那种闭眼享受,如坐云端的轻飘劲,他的骨头不是散了,恐怕是酥了。
  许佳蓉一双柔荑正缓慢有致的推拿着李员外的臂膀,她的粉脸贴得是如此近。
  而李员外的鼻子正耸动着,努力的嗅着一种似兰似琼的香味。
  这个时刻、这种情景,就算做神仙也没他爽快。
  不经意的,许佳蓉突然发现到李员外那种飘然的神态,她虽是个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
可是总是个女人。
  而女人总也是变幻莫定,尤其她们的手更是如此。
  因为她们的手既能抚平一个男人的创伤,可是掐起人来同样也能去掉一个人的半条命。
  你不信?
  那么为什么李员外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没哼一声,现在反而却让许佳蓉掐得像猪似的嚎叫
不已?
  “哟——拜托、拜托,你松手,松手,松手啊——”
  “为什么?你不是很舒服吗?”
  “姑……姑奶奶,那种感……感受不……不一样哇……”李员外像是哭道。
  “哼!看你还敢不敢再装出那种死德性来……”
  许佳蓉松了手,李员外却急忙举臂用嘴吹着被掐的地方。
  这有用吗?那可是好大的一块青紫啊!
  李员外苦着脸,望着那块淤紫,他已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个冷艳的美姑娘,虽然能救自己的命,却同样能要了自己的命。

  男人都有种通病,那就是很容易忘记吃亏上当。
  李员外是男人,而且他这种毛病比一般人来得更大。
  为什么漂亮的女人总是很容易令男人忘了其他的女人呢?
  李员外忘了欧阳无双,忘了一个随时随地要杀他的女人。
  李员外忘了展风,忘了一个不知是何居心,谜样般的女人。
  难道他不知道愈是漂亮的女人愈像只刺猬,沾都沾不得?
  是不是许佳蓉救过了他,他已对这女人失去了戒心?
  是不是他真正的毛病已犯,认为每个女人都会陶醉在他那微笑里?
  李员外笑得好开心,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他说:“你救了我,虽然被一个女人救不……不太光彩,可是我还是要谢谢你。”
  许佳蓉的笑无疑要比李员外的笑来得好看,他却说:“谢我?你拿什么谢我?江湖传言
你可是连隔宿粮的银子都没呢!”
  “谁?……谁说的?!我有钱,我真的有钱,你千万不要听信谣言,你不信?!好,你
说好了,无论你要吃什么,或者要买什么,我一定照办……”
  李员外急了,他能不急吗?
  毕竟这也是一种通病,男人就怕被人说穷。
  尤其更怕在一个刚认识、而又漂亮的女人面前被人看扁。
  重新打量了李员外一眼,许佳蓉浅笑道:“嗯,你这身打扮的确和我上次见到你时不太
一样,看样子你是真的脱离了丐帮喽。好吧!我想既然你口口声声要谢我,那么就先请我吃
顿饭好了,你这会该可以动了吧?要不要我再帮你推拿推拿?”
  李员外吓得双手连摇道:“救……救命恩人,我好了,我好了,我可真怕你再给我一下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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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能走多远,要看他与谁同行;一个人有多优秀,要看他有谁指点;一个人有多成功,要看他有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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