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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虫虫飞 于 2011-7-25 00:03 编辑
西 浦 水 时 光 □刘岩生
一. 这世上,总有些地方,即景如即人,或邂逅、或重逢,会让你温情满心、横生亲切。 西浦如是。 七月,那一头热忱守侯在山乡的友人款款提醒:西浦一年里最好的时光到了。这绝对是强力挑唆。上回去时春潮带雨,眼下已然夏汛澎湃。在被日复一日的纠结搅得人心疲乏的时候,我的寻觅常常显出孩子气的性情。立马看上周末,邀友重游。 路转溪现,小村扑闪闪映进眼帘。欢喜之余犹生诧异:只不过闽浙边界寿宁犀溪乡一个小小村落,多年间它凭什么吸着我一次次故地重游?是一个地方深谙掳掠人心之道,还是自己迷信着一种风景的性格?也许,隔着时节打探,只是缘了在所有起起落落的过往里,我喜欢这儿还留存着的气息。 二.
湍湍潺潺,潺潺湍湍。 西浦的独特气息藏在那氤氲水韵里。西浦被两条奔流不息的溪流包围着。一条称西溪,自西而东贯村而下,河面宽阔清澈;另一条称北溪,自北而来环村而过,溪面柔婉如带。两溪至村子东口交汇,宛如母性的大手,将村子拥入臂弯。 两溪交汇处被村民称为蟾潭。蟾潭水深面阔,水光潋滟,清清凌凌。七月的潭沿,樟树葳蕤,垂柳成荫。潭面倒映出两岸空蒙山色,摇弋清波托举着簇簇绿草,阳光下偶见鸭鹅嬉水,漾动涟漪如圈如晕。 但溪流却并不急着交合。非得异曲同工地在潭之上来个腾越,然后激溅成雪,跌落成潭。河坝垒着比斧钺更凌厉的蛮石,跳跃不安的水愣头愣脑撞过去,哪经择路?全乱全响全扑簌地拼一挂泻瀑出来。 哪里能够见到这么质感的溪流?哪里能够见到这么虎虎生机的水?西浦的水里沾着原生的野性,也携裹着一路的征尘。 这样的场景涤荡人心招人沉醉。对着溪面,忽然就忍不住投石入水,让它激起一个脆脆的水花。水花起处,扬起往事,洒落童年,溅出人世间许多转瞬即逝的快意片刻。 这是动感意义上过目难忘的西浦印象。 三. 但最有韵致也最不容易与外人道的,是一个地方如河床般内敛静卧的渊源历史。 西浦懂得拾掇自己的前尘往事。你只要留个心,西浦必定朝你展示它的丰厚积淀,在深邃巷陌、在古老的建筑群里。状元坊、太阴宫、大帝宫,四座古老祠堂,上百座明清民居群……有人把西浦的这些建筑遗存称为“前朝遗老”,揣着满怀的时光秘密,镇在村一隅巷深处,也为500多户人家镇守着一个村的底气和内蕴。 我单说状元祠。沿溪入村,转过街角,这座昂立在悠长小巷民居簇拥中的礼制建筑大气地迎候人们的朝谒。屋脊浮雕浓描重彩,梁枋斗拱精雕细刻,梁柱对联气吞山河。“鳌阳族衍状元派,犀浦源承太史家。”一副清乾隆年间寿宁知县题赠的对联让你心生迷离:西浦之外,时光是不是进入了追求浮泛的现代? 还有祠中古戏台。偌大一个原木台面,上方八角藻井,装饰古风盎然。向导指点间告知,昔日戏台上演的北路戏,是村民的最爱。几经传承,北路戏及其传人如今已被列入国家级“非遗”和“非遗”传承人名录。 两位女子在古戏台上摆开 pose,浅笑盈盈。一阵短雨的尾声在戏台廊前滴哒脆响。台柱上的一副镏金对联在半明半晦的天光里被勾勒出来:半假半真千古事,一颦一笑百年人。这是宋代的回韵?还是明清的光影? 我定定的站在台下。已经没有当初浸染山村如年节喜庆的琴韵悠悠唱腔悠悠了。可是西浦古戏台,你就这样写意在我眼前,真的足够让我这个观者动容。打马,走边,前台练功;吊嗓,串词,后台对乐。难道我耳畔回旋的,是你遗留在岁月深处的绝响? 村庄在。祖先在。岁月在。理想也在。西浦记得,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收藏? 四. 水长,故而桥多。 “西浦风光瞧一瞧,三排碇步十座桥”。当地民谣提醒你,来西浦如何享看桥梁的视觉盛宴。13座各式各样的桥,让你在匝地的绿荫中漫步,一不小心就和桥撞上了怀。飞云桥、官潭桥、登龙桥、永安桥、睦邻桥、碇步桥……这些有着好听名字的桥,歇了一拨又一拨人的梦。 碇步桥,还有个好听的名字:琴桥。石为琴键,水奏和声。这真是个形神到位的名称表述。瞧,古樟树下,琴桥一头,有恋人面水轻拥,而后分开。男的借垂柳为前景定格那一头的心上人。“捋一下散发,看过来,头压低些。”“噢,你真好看!”镜头一端这样引导和点评,那一端是盈然腆笑。然后牵引踩过了桥。数米开外的“状元廊”桥上,一位阿伯抽着烟,憨憨慈慈地看下来,满脸宽仁的笑意。 想起那些桥边的爱情,想起两部影片。美国人在廊桥边拍摄了那部关于流浪摄影师和他刻骨铭心爱情的《廊桥遗梦》。多年前我曾经在寿宁采访一次国际廊桥学术研讨会,幸遇的一位美国老教授就来自影片中的小镇廊桥附近。我们得以一同同行,参观西浦的桥。“噢!太美了!”这位远游客意犹未尽告诉我:“这是美学的、艺术的、令人赏心悦目的桥!中国应该有自己的《廊桥遗梦》。”后来果然有中国导演看上这桥这水乡外景地,在西浦开拍《爱在廊桥》影片,背景是古老剧种、廊桥文化、民俗景观,主题构架是民间艺人、生死别离、经年守侯。一样温暖的故事、凄美的爱情、忧伤的男女。 都和聚散离合有关。总有一个她像一滴玲珑洁净的泪,永远藏在他的眼里,融在他的心坎门上。世界上的桥都埋藏着离别和盼归,倾诉着缅怀、失落和伤感? 西浦不语。西浦的每一道桥都串联人心,路在桥一端,心在路那头。路比桥长,心比路远。西浦的水从时光罅隙里流出来,在桥下打个回旋,便兜转出密匝匝的旧时人事来。 还想起缪蟾。“半恋家山半恋床,起来颠倒着衣裳;钟声远和鸡声杂,灯影斜侵剑影光;路崎岖兮凭竹杖,月朦胧处认梅香;功名苦我双关足,踏破前桥几板霜”。这位南宋特赐状元一首《应举早行》这样描述当年士子的几多不易。故事里说,几度风雨搏激流,后来他成了栋梁之才家国之傲。隔着岁月风华遥想那时,关山万重处,家门前必经之路上的桥一定成了他宦海生涯里不褪的温暖底色。 还有弃官云游的闽东道教创始人缪从龙。还有宋恭宗德佑年间随驾入广而殉国难的缪誉。还有革命战争时期,从西浦村走出的数十位先烈。 此刻,我在状元故里,伫足这坐因为缪蟾的及第归来而被后人称为“登龙桥”的古老廊桥上。体味一道桥,也品咂着它如何联结起西浦的山、水、人,联结着一个村庄的过往和现在。水洇风华,笔墨丹青。一个族落的辉煌和向度从来不曾被时光洗磨掉。
五. 水环绕着西浦,也穿梭在整个西浦的内里。村民们把溪水引成涓涓细流,入村。水在村子中流得迟缓而清寂,但放养了鱼儿,就多了精气神。行人三两,投食喂鱼,鱼可以吃也可以不吃,可以搭理你也可以冷落你。而人一转身,发现真实的快乐,不是缘于彼此,只是,它就在那。不增不减。 这些穿行在村子里的清凌凌河道上,还点缀着一条条精致的小石板桥。民居多傍河而建,老木屋的黑漆木门里偶有阿婆探脑出来。门口有园子,一两棵高可遮檐的梨树,树下一畦畦油绿的菜,菜地一角搭了瓜架。瓜架上粉粉的黄花不经意间,便从屋前墙后探出头来,山里清爽的风轻拂而过,蜂蝶时舞时停,传出细碎的嗡嗡声。 就匆匆而过的一刹那,就勾起了内心深处软软的、细蜜的对乡土家园的渴念。“真想在其间有自己的一栋小屋和门前一片地,种自己爱的植物,到收获时节,坐看满眼的赤橙黄绿。”我在短信里说给远在省城的一位挚友。他很快回复我说被惹了乡愁满心。“那是我们一直想往却总也没能走进去的好时光。”他说。 六. 行云流水的西浦,现实和梦境殊途同归,向往和守侯不谋而合,总让你感觉自己来得迟了,呆得少了。 来时还被东道主邀赴同为一溪流域的犀溪峡谷漂流。去往上游,同行的多个友人已被随波逐浪高潮迭起的橡皮艇漂流诱惑,急不可耐揣了自己一颗放飞在山野的心下水体验。“可我不行,我受不起那样的狂放刺激。”说着这话,我知道自己的镜头还迷恋着西浦。 踅回村子,行行摄摄中,天色已经向晚。我收了相机,斜靠在永安桥头的亭柱上,突然慵懒得想睡觉。这一刻这真是合乎时宜的状态。想到一个词:舒缓。舒缓的远山轮廓,舒缓的农家晚炊,舒缓的潺潺清流。有洗濯衣物的妇人从水边提桶起身,回家。有爷孙撑伞走过被阵雨清洗过的石板古桥,后面跟着一条甩动尾巴的狗。河对岸,有谁家的女人在喊孩子回家吃饭,好听的呼喊声搅得青绿的河面泛起一片涟漪,暮色里的西浦,如一首婉约的小令,太容易惹人心痴,生出幻觉。从这个小小山村回望出发的城市,我们前来寻求的,何止是休闲? 我有个老友在西浦的河岸上开了个“杨柳岸”客栈。“留下来感受山村一夜吧。”他挽留我:反正你在城里的活也忙个没边,不如在这里偷个闲。” 还是要走了,我说。这西浦,这气息,这时光,会水一般流淌到我身心去,够日日牵念弥漫久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