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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芦苇 于 2011-3-22 19:43 编辑
春天的悲伤
那个春天,我回了一趟老家。母亲养了两只小白兔,看它们的三瓣嘴一动一动的,我便想去拔点草回来喂它们。我背了小竹篓,穿过小院的西门,沿着木房子往上走,就看见满眼葱郁的山上了。正是草儿肥,花儿开,蜂儿绕,蝶儿舞,暖风熏得游人醉的暮春时节,到处都是草,到处都是花。杜鹃花已开到尾声了,杜鹃鸟还依依不舍地唱着:“割麦播谷,割麦播谷”。大山雀也唱着挺有意思:“滋滋嘿!滋滋嘿嘿嘿!”鹰鹃唱得很有新意:“贵,贵,贵,油贵”。
我慢慢走,慢慢听,不知不觉来到一爿去年种红边豆的菜园里,园子还没种上豆,还荒着,那枯朽发黑的木材豆架还搁在地里,木架上还弯弯绕绕纠缠着去年红边豆枯干的老藤。豆架下草儿却疯长着,那尖尖长叶儿的,是鸟儿草,开着像稻穗一样的浅白的花。那圆圆叶的,是假杨梅草,结了一小个一小个像刚长出的杨梅,嫩绿嫩绿的。那碎碎叶的,是马齿苋,开着浅黄色的小花,在草众里放纵地开着。还有那蒲公英,像怕我找不到她是的,一丝不苟地举着她那金黄色的小伞,在草众中一摇一摆地,惹人怜惜。我笑了,赶紧蹲下去,亲了亲她那可爱的小脸蛋!边亲边喃喃地说:“我怎么会找不到你呀,可爱的蒲公英姑娘,你是兔子的‘营养品’,小时候,为了给我家那只哺乳的母兔补补身子,我满山遍野寻找你……”
那边一丛不知名的阔圆叶草,开着星星点点的蓝色小花,像是怕我找到她似的,那么小心翼翼地混在草从中。呀,别躲藏了,你那么美,让我闻闻你吧。那开着紫色花的,水红色花的……她们那么肥美,那么出众,那么旺盛,沐浴着春天金灿灿的阳光,在春天里茁壮地成长着。
她们在甜腻腻暖风温柔的抚摸下,快乐地嘻戏,舞蹈。她们点头,弯腰,踢腿,跳跃……一摇一摆,一起一伏,一静一动,一举手一抬足,有模有样,像正在上演的一场盛会,我看呆了,我用脸蹭蹭她们,她们也轻轻地蹭蹭我,我们曾经相识。
风停了,她们站直了,笑吟吟的,怀着被拔的喜悦等着我。这真是兔子的美餐啊,我想像着兔子快乐地尝着这嫩嫩绿草的情景,心里是满满当当的喜悦。草儿好象知道我的心事是的,又像个等待出嫁的少女,温顺地,害羞地,又有点儿急切地等着我把她们拔回家。我想,每棵草的心愿肯定是被人拔了,送到美丽的兔子面前,让兔深情地吻遍自己。这是她们的贡献,也是最好的归宿。她们绝不想被人用锄头野蛮地、凶暴地把自己锄了。或者莫明其妙地枯死了……
只那么一会儿,我就拔了满满一竹篓草了,我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歌谣。
“不能拔呀!”突然,一声不合时宜的喊声吓了我一跳,站在山下的一个大婶急切地提醒我:“妹子,那草昨儿瑞强叔刚喷了锄草剂,不能拔呀。”我全身一抖,抓在手中的草便撒了一地。不可能,这么绿,这草儿还在舞蹈呢。
“是的,刚喷过锄草剂,它们还是很绿的,确实看不出来它没用了,可等到明天,这草就黄了,再过几夜,便根也烂了。”
见我满怀狐疑,她又说:“这锄草剂可历害哟,喷了它的草,兔子闻了,就死了。要是兔子吃了这样的草,兔子便从喉咙烂到肠……”
真够残酷的,别说了,我捂起耳朵。我那么无奈,那么心痛地把一篓草全倒回豆架下。看上去,她们那么肥,那么绿,多好的草啊,可她们却要死了。我来晚了,等待她们的命运不是让我拔了,而是让她们好端端地枯了,烂了……
我背着空竹篓往山上走,不敢回头看她们,风儿带来她们幽怨的话语,她们说:“为什么拔了我,又弃了我?为什么欢喜转眼就成空?”我无言,泪水无声地落下,为她们无常的命运。
我心里空空落落的,惆怅不已。唉,锄草剂,锄草剂。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前年一个同事跟我讲起的一件悲惨的事:一个孩子,一大早起来,不知什么原因,跟姐姐吵了一架,他一气之下,拿了爸爸藏在地板下的锄草剂就喝,大概想吓一吓姐姐吧,他只喝那么一小口,苦不能忍,他就吐了。家人发现马上送到镇医院去洗肠,却无剂于事了,家人还打电话给制作锄草剂的专家,问有没有解药,专家也很遗憾,还没有发明出锄草剂的解药。一个活蹦乱跳的生命转眼间就像草一样枯萎了……
一直往山上走,我就看到被锄草剂喷过好多天的草,它们已经面木全非了。再也找不着它们曾经旺盛,曾经青翠,曾经花开,曾经香气扑鼻的珠丝马迹了。它们都黄了,那种颓废的、惨白的、阴森的黄。令人心碎,令人肝肠寸断!它们藏在土地里的根脉,也正在烂着。它们是春天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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