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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里戏外
星竹
第一次被舞台上的绚丽所打动,还是在童年时代,那时我们家附近有个部队,部队里有个很高级的礼堂,我初次看到舞台时,一下子被它的宏大和气派深深地镇慑住了。我望着它灿灿的灯光,艳艳的红地毡,顶天立地的蓝色大幕,呆呆地愣了许久,我从没有见过这么辉煌透顶的世界……
更让我惊奇的,是台子上穿了红,披了绿,描了眉,涂了粉的女子们,望着那一队队翩翩起舞,天仙样的美女,看着这世上如此惊艳的美人,我真的是傻了一回,心里好生地奇怪:天下怎么会有这等好看,这等深入人心的美。
在后来的年份里,我在梦中不止一次地梦到过这光亮的舞台,纤纤的美女,大红的地毡……我像是中了魔,被那一片光鲜的世界深深地打动。
一次,跟母亲回山西老家,是大年三十的时候,镇上搭了戏台,我和母亲顾不得大雪纷飞,一路崎岖,走了二十里。当看到那高台上锣锣鼓鼓,红红艳艳的一片时,我的心里禁不住一阵猛烈地震动。这乡下的台子,竟也是这般地辉煌,这般地动人。那晚,台上演得是“穷书生艳遇,富小姐钟情”。
二十一岁那年,我去乡下挖河,傍晚的时候,工地上突然涌来一队军人的演出团,同样是搭起了高高的台子,同样是张灯结彩,演员们化了装,涂了粉,个个的美人,我好一阵吃惊,想不到,在如此闭塞,贫穷的角落,竟也能有这么光鲜的世界,以及天仙美女们的舞姿。
就是那天,我突然心里一热,竟油然而生地有了对未来的想往:将来有一天,我要是能天天伴着舞台,专门做舞台工作该是多好啊,一时间,这竟成了我的终生夙愿……我喜欢舞台,是因为它独特,神秘,绚丽而又美妙:舞台,它是天下最能打动人心的地方。
令我想象不到的是,在我三十二岁那年,我竟因为写作,被调到了地方文化馆,专门搞起了与舞台有关的创作。
从此,我和舞台有了关系。我的周边竟是些靓男艳女,还有高高大大的舞台,每当演出之即,演员们便将自己打扮得美丽如炽,耀眼精致得让人动心,甚至美得让人失魂。不过,这时我已经懂得,这只是戏!戏里戏外,天壤区别呢。演员们一旦卸了装,除了粉,一个个也就一般般了,再无灯光下的粉红艳丽。
我的创作室离舞台很近,几步之遥就是演员们的排练大厅,整天都是咿咿呀呀的声音。从小就想往的世界,竟一下子变得这样近。
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就是因为离得如此之近,我竟对舞台生出了厌烦之感,被舞台上的排练声吵闹得不行,常常写不下去,领导就让我回家创作。
躲开舞台,我反而生出了阵阵的疑惑:舞台,它不是我曾经憧憬和向往的天地吗?它不是我追求的世界吗?怎么离得近了,我又有了厌卷之感。看来,戏里戏外,还是两码事情。台上台下,本质还是根本不同。
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我依昔记得小时候,初次被舞台打动的情景,依昔记得母亲领着我的小手,在山路上奔向舞台的情景。那是黄昏,月上枝头,远处有起伏的狗叫声。今天,母亲已在天堂,而我竟对舞台的感情渐渐地淡泊了。
只是,舞台并不理会我的怎样,台上还是那样热闹,还是那样锣鼓铮铮,一出出戏上演着,一声声唱腔衔接着。回首惊看,我的大半生已经过去,不过在心中,我还是很喜欢舞台的,喜欢它五光十色的光鲜,喜欢台上翩翩起舞的艳女。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些年,我从想往舞台,到亲自成了与舞台相关的一个小角色,似乎对舞台上的事情看得更清楚了。我以为,我已经到了锣声响起时,不再起心动念的程度。已经到了关起门来,懒得再去究竟台上的谁是谁非的程度。
谁想,并非如此,全都不是!
去年夏天,好久没有看戏的我,被同事们拉去看戏,大幕缓缓拉开,台上五光十色的灯光如潮水般地涌来,我突然一阵振奋,看着台上的靓男艳女,我一下子又惊呆了,心里明明知道,这所谓的演员,都是我的同事,都是平平常常的人,可描了眉,画了眼儿,又天仙一样地成了美人,我又被感动得失了惊魂。左右望去,亦真亦幻,真实一半,梦境一半。陡然间,我又有了一种神往的情绪按捺不住,像是又被诱惑了一次一样,心中好一阵感叹。
这些年,我总以为自己是戏外的人了,总以为我不会再被台子上的事情左右了,可到头来,我依然没有做到。依然被锣鼓,被光鲜的世界勾了魂去。可见,人生与舞台,都是何其不易,何其艰难。这大半生的时间,看戏、做戏、写戏,像是什么都明白了,想不到,原来,自己还是戏中人呢。该遭遇的,该经历的……笑和泪,苦和难,是是与非非,亦如台上戏,是一样也没有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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