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院

弋子

幸福院

弋子

一

      “呛咯咙咚呛，呛咯咙咚，……”

    章爷听到铃声，右手从口袋里摸索出手机，颤巍巍地举到眼前，又赶紧伸出左手食指颤颤地摁点在接听的按键上，马上把“你好”传送给对方。

      “嗯，嗯！”

      耳聪目明的章爷显然是听懂了对方的话，一边应呼着，一边点了点头。

      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过生养自己家乡的章爷，这次没有听从老伴的劝嘱，决定第二天起程回一趟溪东村。

二

    章爷坐上高铁，望着窗外飘过的青山绿水，思绪回到了四十年前……

      那年，章爷刚刚不惑，也趁改革开放的东风，征得生产队的同意，在村东边三岔路口处平整了一块很大的荒地。在东边一隅，章爷垒石搭木，建起简易草棚，又引水烧茶，服务过路的客商，从不收钱。

      这一招实在灵，不仅过往客商驻足歇息，吃茶谈笑，连村里的男女，也饭后抽空来溜一溜，瞅一瞅，踏着夕阳归去。

      人气一旺，章爷便喜上眉梢，乐得手脚更加勤快，倒水添茶就更加顺溜，而且用的都是当地生产的最好高山云雾茶。

    时间过去一个月，溪东村口的草棚，便远近传名。但在耳边也传来“傻子”开店的杂音。

      对于这些，章爷一概略去，还是照样埋头苦干。

      不久，章爷赊木瓦，花功夫，又在草棚的对面，搭起一座吸人眼球的三层新木瓦房，还赊账添置被褥。

    有远道客商开始留宿。章爷也开始用“角”收取第一笔钱。

    还完赊账，章爷把积攒的钱投入到置办食杂、山货上。货架就摆在草棚的“正厅”上。

      路过的客商方便了，还顺路把山货捎带进城卖掉。村民也渐渐地光顾，取些应急的食杂品，而且不比外面的贵。

    一年后，一位住宿常听店里“呛咯咙咚呛”京剧的客商看上了章爷，硬是把自己的女儿送给这位上无老下无小的章爷做媳妇。

三

      安福站到了。

      腾云驾雾的章爷在清脆的广播声中苏醒起来，赶紧跟随人流下车，出站。

      检票口外，手机里那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循声眺望，年前来探望自己夫妇的侄孙身影，映入了章爷的眼帘。

      章爷上了侄孙的皮卡车，从高铁站到溪东村，听说还有相当的一段路。

      一路上，侄孙欲言又止，显得很委屈。章爷就是不让侄孙讲话，让侄孙只管遵守交规，开稳自己的车。

    章爷也靠在座椅背上，闭目养神。可是，脑瓜里就是不让休息，往事又历历在目……

    章爷与媳妇结婚后的第二年，生育了一个男孩，就响应国家计划生育号召，不再生了。专心养育孩子，送学读书。争气的孩子以溪东村第一个“大学生”的身份，走出大山，落户深圳工作。

      接着，章爷二老也爬山涉水，长居深圳。店面就交给侄孙照料。

    侄孙遵从章爷走时留下的“不要卖得比别人贵”的交待，店里仍然生意红火，店前仍是人流如织，百姓的“服务站”照样凝聚人心：家长里短一摆一个透，红脸白脸一说一个服。

四

    吱——

      皮卡车手刹的声音冲入耳膜，章爷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章爷从侄孙打开的车门，下了车。

      章爷踏在平坦的水泥路上，径直向村口走去。这哪是十几年前的村口啊？

      村道全部水泥硬化，宽敞的道旁鲜花簇簇，杏树、樟树、桂花树，棵棵茂密挺拔。一座座独立门户的房子，白墙黑瓦，映着池塘与小溪，简直是一幅江南水乡画卷！

    章爷的房子旧了，被包围在新农村的中央，“独树一帜”。

      章爷还没有在自己的家里落座，年纪轻轻的支部书记已经风尘仆仆地来到章爷的面前，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上了章爷的双手。

      侄孙手机里的声音又回响起来：为创建文明乡村，村民们要求章爷能腾出平常村民聊天的空闲地方，由村委会规划布置，成立村民议事中心。村委会每年付给章爷租金。其它建筑，作为改革开放的见证，仍然保持原貌风格不变。

    章爷明白，是自己该下决心的时候了：“明天，村委会就安排开工吧！”

五

      章爷又要走了，村双委都来送行。

      “租金是不要的了。”章爷看着一帮年富力强的小伙子，眉梢完全舒展开了，“就当是我这个老党员，为村里尽的一份力吧！”

      侄孙发动了汽车。

    支部书记对着车里的章爷说：“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哦，幸福院！”

      章爷又一次眉开眼笑地从溪东村出发了。

    章爷坐在车子里，自言自语：“我得好好向儿子学习学习，争取写得漂亮点。”